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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盆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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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周六,酷热难当,先去外面买了“水电”,又去父母那边望了一眼,再回到家,已经濒临中暑的边缘。夫君儿子躲到空调屋去乘凉,我则在厨房开始揉面。

面盆散文

面是昨天母亲蒸包子剩下的,我拿来准备发面蒸杂面窝头。早起揉好的面,此刻已经发起,中间鼓出,搌布边缘露出的面,成蜂窝状。换上家居服,我开始挥汗如雨地揣碱。先是学父亲的样子,直接将干碱面倒到面团上,然后开始揉。倒多少全凭经验,是否合适也在感觉,直至面团不粘手,并且闻上去有种淡淡的甜味,就说明揣碱成功了。

因为儿子大树对麦子过敏,于是我决定添加一些杂粮面,家里有黑豆、小米、黄豆混合的面,加上一些玉米面,使劲揉进去。很快原本白白的面团变成了黄绿色,上面的黑色斑点很是可爱。此刻我已经接近虚脱,但想着必须吃杂粮的儿子,我一直坚持着。

这时,我将面盆放到水盆的边缘,然后将面板放平。右手拿面盆时,左手迟缓了一下,手上有水,有点滑,面盆顺着水盆边沿滑了下去。左手再去抓,抓到面盆边了,但怎耐瓦面盆加上一盆面的重量,是几个匆忙触摸到的手指无法掌控的。

“哐”的一声巨响,大树闻声赶紧跑出来,查看发生了什么,夫君则跟过来问怎么了。吓傻的我,闷头收拾残局。面团混合着瓦片,真是一片狼藉。夫君说,人没事就好,大树拿起扫帚开始清扫。全家一起动手,厨房很快恢复了原状。一种悲伤突然弥漫,我躺在床上难以动弹。

大树说,妈妈休息一下吧!太热了。夫君则说,需要去加班,让我们自己吃。这些仿佛都是浮游在另外一个世界的声音,并没有进入我的脑海。我只知道,此刻我的悲伤,无从说起,却难以自已。

不就是一个面盆吗?至于吗?我自己也这样对自己说,可脑海就是浮现了很多很多,以至于情到浓时,泪流满面。

这个面盆是生了大树之后,婆婆特意从老家买了带过来的,白色的底色,边沿是青色,外边对称着两朵栩栩如生的兰花。婆婆说,你别用搪瓷盆揉面了,瓦盆揉面舒服。我当时并不懂,但婆婆的一片好意也不敢质疑。这个面盆就在我家的厨房某一角安歇了下来。不会做饭,也不愿意去问,那个时候,真是糟蹋了很多粮食,婆婆发现之后,没有批评我,只是以身示范,她从揉面开始,告诉我应该如何应该如何,并且,不厌其烦地手把手教我。

没办法,我被逼着学会了揉面,并进而在蒸出好几次死面馒头之后,终于蒸出了香喷喷暄软软的大馒头。婆婆连连夸奖我,说我比很多农村的媳妇还厉害。于是我乘胜追击,学会了蒸包子,包饺子,还学会了高难度的擀面条。在尝试烘焙的过程中,这个小小的面盆也立下了汗马功劳,手工揉面包面团时,一折腾就是两三个小时,直至开始稀软软的面糊糊被我连摔带扯地将它弄成像面布袋一般,还有最近经常尝试的饼子面团,杂粮面团。

婆婆一直对我的好学很欣赏,只要我问,不管是当面还是打电话,她都一定会教会我为止。记得那次做手擀面,面团总是揉不好,面团总是黏擀面杖,婆婆在电话的那边非常耐心地一步一步地教,我甚至仿佛看到她正在凌空推动示范的手。婆婆是勤劳能干的农村主妇的代表,会过日子,心怀宽大,没有小妇人的计较和算计。

婆婆当初给我买小面盆是有原因的,她说,我们就三口人,吃不了太多,买一个小号的就足够了,这样方便,得手。她家一直用的是一个大号的深口的面盆,每次我们回老家,婆婆总是会事先和好一大盆面,或者蒸馒头、包子、或者包饺子,一家人团坐一起,说笑着,整齐如一的饺子,圆胖胖的馒头,小折儿挤挤挨挨的包子被摆放在盖帘上,很是漂亮。

婆婆总说,对于农村人来说,一个好面盆就像一个好伙计一样,什么时候发上面,什么时候可以蒸,都不用计算,所有的公式都变成习惯在心里盛放着;多少人,吃多少,用多少面,都不用问,几碗几勺,看着随意,其实婆婆的心里有一杆秤,她的爱就是刻度。

因着婆婆的耐心,我学会了做面食,让家人吃到健康的美食,真是让我开心不已。小小的面盆已经不再受到冷落,而是被我的双手经常摩挲,甚至几天摸不到心里就感觉空落落的。有一次我去母亲家吃饭,看到正在和面的母亲,母亲说,哎,你不要小看这个小小的面盆,农村有很多家庭就因为这个小物件,还打起来过呢!你忘记了吗?

听到母亲的提醒,我突然想到奶奶的那个小小的面盆。

奶奶还健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过那个小小的面盆,它跟普通农村人家的大面盆截然不同,小巧玲珑的,正好迎合独居的奶奶使用,她自己一个人什么也吃不多。如果来客的话,就直接用一个大号的不锈钢盆和面就好。奶奶就是用这个小小的面盆,帮我做过很多美食,樱桃小包子,千层小饼,手擀面。奶奶寡居47年后去世,因为生前所住房子为我家所有,但东西是奶奶自己或者家人帮忙添置的,这些东西就变成了共有的。

抱着孝衣,一身尘土地从坟地回来,泪珠犹挂在脸颊上,回到满是狼藉的奶奶的院子,再也看不到守在门口等着我们的奶奶,泪水再次倾泻而出。抽噎着来到内屋,却看到那些最亲切的婶子大娘都在忙着分奶奶家里的东西,漏底的铁桶四婶说是她家的,盛面的小缸五婶说是她家的,汤勺、漏勺,暖壶、水盆都有了主儿,二大娘拿起那个小面盆,随口说是她专门买给奶奶的,站在门口的我,一句话都没有说,我鄙视着他们,所有的事实已经随奶奶而去,谁付出多少,是这些不会说话的物件能够表达的吗?

这个小小的面盆,我清晰地记得,是我很小的时候,奶奶带着我去赶集,是奶奶自己买的这个小面盆。回来的一路,奶奶小心翼翼地拎着,我说帮她,她还怕年幼的我摔了,宝贝似的护了一路。

奶奶不在了,她寡居四十七年的'往事已经尘封在这空空的屋子中,她独自数过的房屋檩条,此刻见证着这场闹剧,谁是谁非,我们每个人的心底都非常清楚。

这么多年过去了,奶奶的小盆面已经不知道哪儿去了,但她对于我的疼爱,我依然记在心里。并且,随着我年龄的增长,我越来越深刻地了解到奶奶的不容易,更对奶奶健在时,并没有对奶奶做过什么,而万分懊悔。

此刻,伴随我十多年的面盆不小心摔碎了,我都如此心疼,奶奶若在天有灵,看到她心爱的东西,被不懂珍惜的人拿走,会不会心疼呢?想念奶奶,感念婆婆的思绪一起袭来,我哭得像个孩子一样。

这时,大树感觉到我的异样,来到我的身边,他关切地问我是否不舒服,我则疲惫至极地摇摇头,一句话都没有说。

迷迷糊糊间,闻到了一股香气,仿佛是小时候奶奶帮我做的手擀面,也仿佛是婆婆做过的手感凉面,一股面的清香扑鼻而来。我听到大树唤我的声音,循声而去,看到大树满头大汗地站在厨房中,一点尴尬地向着我笑:妈妈,我帮你煮了面,火好像大了,都糊住了。

我凑过去一看,面多,水少,一整锅都是面。用汤勺盛出,然后在上面淋了几滴香油,并将西红柿切碎,撒在最上面。大树凑近闻了闻,连说好香,然后我们两个一起狼吞虎咽地全部吃完。吃得过程中,汗顺着脸颊流下,泪滴落在汤水中,远方的婆婆呀,九泉之下的奶奶呀,看到我现在如此,你们开心吗?

下班回来的夫君,拎回来一个跟之前同样的面盆,摩挲着上面的图案,仿佛在摩挲曾经过去的日子,摩挲亲人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