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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情思远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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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嫁而来的柳】

春日情思远散文

当我的视线里走进这些柳树的时候,天色近黄昏。

彼时,残阳如血。赣水清波,微风拂面。饭后,我在沿江路踱步,突然一根柳枝划过我的脸颊,接着又一根,抬起头,千万根柳枝摇曳着,如3D电影里的镜头一般,潮涌而来。猝不及防,我一下就淹没在了柳的世界里。

我记得,这里原是有几棵柳树的。树龄很老,老到可以和西门口那株古榕相提并论。我会在起风的日子,在这里看柳絮飘飞。远眺赣江,一些诗性的记忆便幽幽地从远古而来,另一些潮湿的思绪从枝头腾空而去。柳枝通人性,垂在一旁,静静地帮我把这些情愫捋起,嫁接,风干,凝成岁月之河。

我却不知道,这条宁静的河堤之上,何时来了这么多的柳。那些老柳还在,此时却升格成了将军。柳是母性的树,做了将军,依旧不忘婀娜,柳枝依旧柔曼,待到风起,柳枝漫舞,便没有了彼此。细细打量,这些柳树根部的土是新培的,显然,移植过来时间还不长。路旁的一排,都是成年的柳,河岸下面,靠近江边的绿化带旁,也栽了两排小柳树。原来的那些樟树和别的一些阔叶树,都不知去向。不知城市规划者是否征求过市民的意见,但这些柳树的光顾,却正合我意。杨柳依依,赣水滔滔,我以为很是符合这座城的韵味。

一座城在不断翻新。这是历史规律,任谁也无法阻挡。眼前的柳,充满新绿。与柳毗邻的古城墙,很多一段都修缮过了,新砌的黑白相间的墙体,整齐而亮洁,充满了现代的复古气息。墙体那些人造的枪弹孔,圆而光滑,规规矩矩,文艺范十足。但铭刻在城墙里的历史,就如这座城的名字一样,亘古不变。

不知道这些柳树的故乡在哪里,我只看到一路的柳枝摇曳,柳絮纷飞。沉重锋利的机械架起一座座桥,修起一条条路,筑起一栋栋楼,把这座城不断扩大和拔高,不曾想,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却需要从这些远方来客,这些柳树的柔和温润中,寻求文化的经纬和精神的家园。

这些柳被人从遥远的地方运过来,从此落户他乡,自己的命运完全听由上天安排。只是这些柳没有预料,自己将在一座城的格局中所担负的重要职责。柳树移栽下来,汲取养分,抽出新叶,顺应着自然规律,安然生长,似乎与身边这座城池发生的一切毫不相干。正是这种静默,散发出巨大的引力,把一座城的人们领向另一个高地。

看到柳,我总想到女人。自然是清清爽爽的江南女子,身上并无多少胭脂气。还不尽如此,与柳的特质匹配的女子,更需要一些雅致,一些贤淑,犹不能少了一些书卷气。而身边这座城,光看这连绵威武的城墙,就能闻出一股浓厚的雄性气息。造物主的神奇就在于,恰逢那些嘈杂和喧嚣扰得这座城有些心浮气躁,上帝之手即时抛来一丝红线,缘牵万里,让这些柳春心萌动,远嫁而来。一些柳,一座城,从此缘定终生。

【追逐一种花】

在所有的花里,她或许是最普通的一种。当初被主人粗放地抛种在地里,甚至没有人预想过,在乎过,会有这样一茬花期。人们对这些种子的期许,根本的意义在于收获,在于那一颗颗细小而圆滚充实的黑籽里,包裹着的油脂。一直以来,这几乎囊括了人们种植这一作物的全部内涵。

你猜对了,这朴实的花儿,有着一个沾满泥土馨香的名字——油菜花。一听就知道,这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花,而只是一种菜。生长的目的,是直奔餐桌而去的。但我们却无法规避她的美,从山野里路过,无论你是步行,驱车,甚至坐着飞机,一抬眼一俯身,那浩荡旷达的金黄,层层波浪般的花海,足以令人惊喜。油菜花有着摧毁视觉防线的强大气场,令你防不胜防。她通常在你不经意的.时刻抵达,比如,驱车远行的途中,正当你为绕过一片荒山或是深林而略微有些倦意时,眼前恍然明朗开来。你的视线进入了一片宽阔平坦的田野,与此同时,漫野的油菜花,如失控的颜料,从天际边倾泻而来,那是纯粹的黄,耀眼的黄,令人窒息的黄,没有一丝杂色。一场没有预约的花事,一下就擒获了你的眼睛,先前的那些倦怠和疲惫,也瞬间消散无踪。

同很多花一样,油菜花开在春季。又和别的一些花不同。许多其他的花,开便开了,引来观众一片躁动,花谢之后便黯然隐退,无声地宣告生命的终结,再无痕迹。油菜花不尽然,她静悄悄地开放,静悄悄地收敛,并不在意人们的眼光。这种花的怒放,原本就不是为了博取众人的眼球,她的生长轨迹,完全遵照农耕的旨意,所不同的,只是选择在寒冬生长,在春天开放,在夏天收仓。许多的作物,都选择在春天萌芽,即便是占领农业帝国霸主地位的水稻,也遵循着春播秋收的规律,周而复始,一成不变。唯有油菜花,蛰伏于隆冬,盛放于暖春,给人们带来无尽欢喜的同时,恩赐给世人更多的实惠。

困在城市里的人,常常为邂逅油菜花而欣喜万分。焦虑的城里人不记得远郊那大片大片清新的田野,不记得在那片原野上正有油菜花在怒放。偶有出差路过,看到油菜花时,却是花期将过。于是,慵懒的人们常常在错失的季节里追逐油菜花。近两年,都说婺源的油菜花极美,有浓厚的古村神韵和田园风貌,春天来了,人们便蜂拥而去,不远千万里,去婺源看油菜花。因路途遥远,我没有去婺源追花的冲动,因为我知道,就在我生活的小城周围,也有着大面积的油菜花,只要我愿意,在整个花期,我都可以去看唯美的油菜花,去闻那烂漫浓郁的油菜花香。

春天里,我一定会在某个周末带着女儿去郊野看油菜花。我这样对女儿说,心里有花,花会常在。油菜花灿烂的季节,我们一路追逐,却无需远行。

【魂牵茶盘洲】

看到茶盘洲的那一刻,我的心就柔成了一团棉花。我甚至一厢情愿地认为,这片绿洲也一定等我等了多时。要不,当日的天为何那么蓝,蓝得令人目眩;蜀江的水为何那么绿,如镶嵌在丛林中的一块翡翠;你看,一路上还有大片大片的油菜花,对我们绽开欢愉的笑脸。

茶盘洲,就在这样一个风和日丽的春天,婀娜地在那里等我。只看一眼,我便醉了,醉倒在了茶盘洲的怀抱里,恍然若梦。

一座桥,把我迎进了茶盘洲的大门。一条细长幽静的石径,带着我漫游仙境。我把自己的脚步压得很轻,生怕惊扰了这片深幽。眼前的竹林,清爽干净,一根一根,拔地而起,直冲云霄。这样的竹林,密而不乱,错落有致,成片连起来,犹如撑起的一把伞,雨能避水,晴可遮阴,饮酒纵歌,当是绝好的选择。试想,如若时光倒流,回到魏末晋初,阮籍、嵇康一行有缘云游至此,也定会欢喜不已,把酒临风,吟诗作词,流连忘返。

穿过竹林,映入眼帘的,是一棵棵参天古楠树。在我的印象里,楠木是树木至尊,非但稀少珍贵,身价不菲,更有清雅端庄的风度,是树中君子。这种树,对自己的栖身之所,断不会草率含糊,马虎了事。茶盘洲三面环水,土地肥沃,空气清新,实乃修身养性的绝佳去处。楠木在这方绿洲择地而生,一株株长得枝繁叶茂,甚至环绕成群,为一奇观。村里更有一棵千年古楠,成为镇洲之宝。相传清朝年间,一个县官要派人来砍这棵楠木,当地一百多名何氏村民闻讯赶来,把楠木紧紧围在中间,舍命相护。这棵古楠最终得以保存。自此,茶盘洲每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即便蜀水发难,茶盘洲也从未遭受水淹。这棵树,成了茶盘洲的护身符。

传奇的情节,把我吸引到了这棵古楠的跟前。沉默的古树,有着强大的气场,让我们这群仰慕而来的游人,心怀虔诚。树杆粗大,需六七个人才能合抱。和别的古树不同,这株楠木除了粗壮的外形告诉我们它有着超凡的年轮,其生长的姿态,树木的质地,都还是那么年轻。树形完整,树杆饱满,纹理清晰,周身几乎看不到瑕疵。它被保护地那么完好,甚至让人心生嫉妒。站在巨大的树冠之下,你的心一下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臣服。一股膜拜之情,仰慕之情油然而生。你不禁叹服:在神奇的大自然面前,人是那么渺小。

这样一座绿洲,不由让人想起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古时的桃源仙境,只是诗人的一枕黄粱,梦醒,则景去,空留一腔遗憾。陶渊明再世,如若见了茶盘洲,想必也会激动得不行,要惊喜万分。陶渊明写下千古名篇,却留下了终生遗憾,因为他再也找不到那个魂牵梦绕的桃源。而住在茶盘洲的的村民是幸福的,他们在属于自己的桃源仙境里安然生活着,世代相袭,其乐融融。

离开茶盘洲时,我满怀不舍,一步一回头,如告别深恋着的爱人。车子在山路盘旋,茶盘洲终于消失在了视线尽头。暂别了,茶盘洲!我一定还会回来,回来看你。

【一棵树的城】

我确信,我中了一棵树的蛊。

它静静地,静静地站在城池以南,几百年了。它脚下的赣江,比时光更长。这棵树,自生命孕育初始,就被赋予守护一座城的职责。如受命的边疆大臣。只是,这一守就守了几个百年。

当我看到这棵树时,硕大的枝干和繁密的绿叶已经笼罩了所有的世间尘烟。它神情安宁,姿态舒展,长成自己想要的样子。洁净的沿江大道,自远而近,不慌不忙地分开双臂,抱过大树蜿蜒而过。小城的现代文明和古典秀色在这里和谐交融。沿江路黑亮的柏油路面,古城墙的青砖黛瓦,赣江的绿水清波,所有的一切,最终与一棵树汇合,从视觉出发,抵达心底深处,凝成极致的美。

这是一棵榕树。对于这一树种,坊间有“榕不过吉”之说。根据榕树的生长习性,吉安以北,此树则不见。这棵古榕,伫立于赣江之畔,原本就是一大奇观。从史料考证,除了百公里之外的吉安市另还有一棵大榕树,纵横庐陵大地,这棵古榕恐再也难寻同伴。即便如此,也读不到它的孤独。倚着城墙远远望去,树冠如盖,沉沉地往下垂,伸展开来的树枝,到了后来也都极力往下弯曲,它的目光,似乎一刻也没有离开身下这块土地,以及这座城,那么凝神,那么专注。对这棵古榕来说,守护一座城便足够了。于是,这样的坚守,守住了风云变幻,守住了岁月沧桑,守成了一部厚重的历史。

闲时穿城而过,总嫌城中心人车拥堵,喧闹繁杂。于是便走沿江路。一路清静顺畅自不必说,还可以看到这棵树。时间充沛的晨间,或是傍晚,走到榕树下,我会停下来,安静地坐会儿。身临树下,可以深切感受到古榕遮天蔽日的气势,枝叶层层叠叠,密不透光,树干要七八个人才能合抱。庞大的树形,气场十足,却始终没有逼人的肃穆。站在绿荫之下,没有丝毫压迫感。倚栏远眺,赣水缓缓流淌,浪花泛着晶莹的白光,目光稍往上探,可见上游的水电大坝横卧两岸,如一头酣睡的牛。侧过头,下游的赣江大桥轻盈地跨过江面,汽车如可爱的甲虫,一只接着一只从桥面爬过。

这棵树默默注视着这一切,眼眸透出温和、深邃的亮光。它看着身下的这座城,神情安然。这棵树对身边这条赣江的味道,也太熟悉不过了。它是嗅着赣水潮湿咸润的气息长大的。碧波之上,飘荡着古诗的馨香,那些慷锵有力的诗词,裹挟着才华和豪气,踏浪而行,穿过岁月的河床,在这座明珠般的城池安家落户,催生出璀璨的光辉。

时光追溯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还在读小学的我,因参加一次市级语文比赛,第一次走进了县城。这座无数次出现在梦境里的城,带给了我无限的新奇。宽阔的街面,花花绿绿的商店,临街小摊上飘着异香的小吃,让出身小山村的我大开眼界。比赛完毕,踏着夕阳沿城四处溜达,猛然间,我撞见了这棵古树。枝干虬曲苍劲,冠叶浓绿如墨,仿佛有着摄人心魂的魔力,一下就擒获了我的灵魂。

自此,我便痴痴地惦念着这棵树。我认定,这是一座城的魂。之后的多年,我因求学而辗转各地,却挣脱不了内心对一棵树的缠绵。有月光的夜,我读文天祥的《过零丁洋》,读到“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便想起赣水江畔的古榕;读辛弃疾的《菩萨蛮.书江西造口壁》,读到“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又想起风雨中孤独的古榕树。时光只是打了一个盹,被风轻轻一吹就醒来了。弹指一挥间,一切都已经物换星移,古树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而那些人和诗,顷刻间便穿越了千年。

眷恋一棵树,恋到不可自拔。我把家安在城里,临水而居,与树遥遥相望。推开窗,赣水如歌,轻涛拍岸,几叶小舟荡在水面,几只鸬鹚在晨曦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远处,人们在古树下读书、闲步、游戏、下棋、跳舞、拍照、打太极,或者什么也不做,只是安静地坐在台阶或是草坪上晒晒太阳吹吹风。古榕树安详地守着这一切,如一个慈祥的母亲,守着自己的孩子。

茶余饭后,我喜欢一个人在沿江路漫步,沿着城墙,走着走着便同古榕树会和。站在树下,凝思良久,仿佛一个旷世经典的剧情,在脑海中这样浮现:某个久远的年代,一棵树从天而降,伸出手臂,只轻轻一揽,便把一座城揽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