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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夹上的灯火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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蹄夹火:糟心,竟然也写成一款游戏。主要是暗夜中的一豆灯火,明明灭灭,衬托出一个人内心的孤独。青灯黄卷,书与灯火是最佳拍档。适合一个人,秉烛夜游,以微光照亮前途之黑暗,火光越小,黑暗越深,内心的小宇宙越是强大,直至油尽灯枯,方可死心。

蹄夹上的灯火散文

火,是介于肉身与灵魂之间的表达,沉默的事物在时间中沉默,要有多大的勇气,才能点燃自己,瞬间升腾起摇曳的火焰。那火焰是有眼睛的,睥睨一切黑暗,孤独面对无边的旷野。那火焰是有脚的,或者说有一双无形的翅膀,沿着事物柔软或者坚硬的外壳蔓延。我甚至能听见火的喘息,鼓胀着胸膛,肆意吐露心中的怨气、骨气与豪气,直到火焰熄灭,跳跃的灵魂骤然缩小,让你以为火根本不曾来过。

火焰对我的启蒙,在一个薄薄的暮色,冷硬的风吹打着村庄,摇撼着光秃秃的树。临近春节——我对春节并没有什么太深的印象,无非是一件新衣,无非是母亲炸了一土篮用于祭拜先祖与神灵的吃食,无非是急促或者寥落的鞭炮声——我对这些都提不起什么兴趣。村口在杀猪,一口猪的命运就是在猪圈中由少年长到盛年,屠夫胡三拿眼一瞟,嗯,够秤了,拿索子捆上。被五花大绑的猪知道去日无多,拼命叫喊。但命运就是这样,不管以什么理由抵抗,也不能摆脱死亡。

死亡或许是一朵炫彩的花儿,或许是火焰在熄灭之后的一缕青烟,沿着炊烟升起的方向,直抵云深处。我在等待,从童年到少年我陷入无尽的等待之中,我觉察出日子的漫长,我看见时间在村庄静止的模样,不变的土屋,不变的每个人土黄的那张脸,不变的悲悲喜喜,复制出每一个相似的昼与夜。杀完猪、分完肉之后的人群逐渐散去,我在空荡的土灶前逡巡,找到一只猪的蹄夹,找到一小块被泥土脏污的猪油,塞进蹄夹里,我从绽开缝的破棉袄袖子上撕下一条棉绒,做捻,点燃属于我自己的一盏灯火。

火光明灭,在我的生命之途我总能找到启蒙的灯火,亲人是散落在夜幕上的星子,每一个人在从大地上消失之后都会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枚星子,而后冷静地看我如何继续未竟的光阴。谷物是散落在大地上的火焰,每一粒都包含一个沉默的火种,我们吞咽,我们除了填饱肚皮还会填饱一颗感恩的头颅,于是每个人都在顶着火光行走,替代草木走遍田野的每个角落。而今盛年的我,几乎每日都在坚持着艰难的写作,我不知道写作的具体指向,甚至到死也不会明白文学终究给我带来了什么——名利?荣光?小小收获之后的志得意满?都不是,我是把文字当作火焰的,每一个字都具有自身的光芒,排列、布局,渐成燎原之势,照亮我每一个孤独的夜深。

无疑,在寒冷的冬夜里拥有一盏摇曳的灯火是有着具体的温暖的。我脚步踟蹰,一只手拢住火焰,一只手捏着那只尚有温度的蹄夹。走过二大娘门前,二大娘刚从门口转身,她等了一辈子也没能等到那个结婚九天就被拉壮丁入伍的人,有人说去了台湾,有人说在东北一座山下战死,就地掩埋。走过四大爷门前,四大爷家的那堆粪在冬日里蒸腾冒着热气,四大爷是一个一辈子与庄稼厮守的人,除草、浇地,光着脊梁碾麦打场,最后用积攒下来的钱给自己做了一口柏木棺材,属于低调的奢华。

我在走到我家门前的时候,把燃烧的蹄夹放在身后,老祖母一眼看出端倪,哄骗我说玩火尿裤裆,然后一把把我拽进怀里,乡村的夜算是正式开场。

北方信奉萨满的民族,视火为神灵,传说一个人早起烤火,因肆意捣动触犯了火神。后来无论家搬到哪里,用尽各种办法也生不起火。请萨满,萨满在旷野上点燃篝火,这时的火焰通灵,在萨满的舞动中肃穆、圣洁,极具威严。火是要告诉人们,在这个薄凉的'世界上只有我才能给予你们无尽的温暖,只有我才能呵护村庄与生灵。我读《卖火柴的小女孩》,是在豆大的火焰中看见尘世的寒冷与孤独,大火炉出现了,圣诞树出现了,最后一根火柴照亮了全世界,小女孩看见了奶奶——这是大年夜,一个新旧交替的时刻,一扇扇透着光明的窗子却容不下一位孤单的女孩。

这时的火无疑是一粒粒闪烁的圣火,在给予人世最后一点温暖之后,照亮世间的丑陋与不堪。

正月初七送火神,我在记载火神的资料中看见分歧,一说祝融居住在南方的尽头衡山,是他传下火种,教给人类使用火的方法。一说万年以前的旧石器时代,燧人氏在离我们村不远的商丘钻木取火,成为华夏人工取火的先驱者。第三种说法更接近事情的真相,是说祝融原本是燧人氏的后裔,燧人氏发明火,祝融薪火相传,由此大地上的村庄进入漫长的农耕文明。

这些,当时的我们不懂。外祖母放下“玩火尿裤裆”的说法,看我从墙边抱起一捆秫秸,点燃,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将火神送出村外。火神走了,沸腾的春节日渐消瘦,接下来又是一年春荣秋枯的时光。火神还在,给村庄以温暖,以自足,以明日的方向、暗夜的陪护。我呢,又一次从那个玩火的少年身体里逃逸而出,透过苍凉的暮色,看他一个人消失在村庄的拐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