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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舞步踩着鼙鼓旋转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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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第一场大雪是踩着鼙鼓的浩荡降临北国大地的。

你的舞步踩着鼙鼓旋转的散文

那一刻,是在子夜,我的目光正在追逐电视剧《鸽子哨》中男女主人公米晓菊和董春生披着雪花,在冰冷的胡同里碾出的一道车辙远去的身影,就听见窗外传来“轰隆隆”的雷声,撩开窗帘,借着划开夜幕的闪电望见,雪花夹带着雨花被风卷着,恢弘而又壮观地在天地间飞舞,在秋叶尚未落完的枝头盘旋,那么强烈地刷新了冬雪留在我记忆深处的那份纯一,那份质素,那份宁静和那份轻柔,忽然地就想起了曾经为古老而又浩瀚的中国成语世界增添了一颗璀璨明珠的乐府歌谣:

“山无陵,江水为竭,

冬雷震震夏雨雪,

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我不知道,上苍是要见证哪一对情爱躯体的海誓山盟,哪一幕痴情守望的海枯石烂?竟然让雷声做了这催动银色舞步的鼙鼓。也许,那个年月,“冬雷震”在恋人心目中只在对天盟誓的“意象”中存在。是不是在后来人与自然漫长的依偎和唱和中,有过冬日的雷声真地击碎了“坚如磐石”的心灵之约,我没有去考证。然而,雷声在这个刚刚进入11月的子夜从秦岭山头滚过来了,送来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来得如此的突兀和骤然,如此的迅捷和不期,如此的激荡和震撼。以致人们来不及在情感的调色板上抹去那一缕洒金的秋色,来不及整理行装,洒扫接纳她到来的门户。先是关了电视机,继之又拔了电源的插销,台灯下打开溢香的书页,心却无论如何也宁静不下来,因为那遒劲的旋律绵延不绝地撞动着我的心扉。干脆裹了被子,倚在床头,听雪伴着雷声的鼙鼓长歌万里。

这哪里还有“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的寂寞,“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的冷清,抑或是“雪绒花”的缠绵,那满目的雪花,都于我的意念中化为“战罢玉龙三百万,败鳞残甲满天飞”的旌旗猎猎,刀光闪闪。这绝不是“雪肤花貌”的绰约,不是“掌上翩跹”的轻盈,总让人想起当年年轻的霍骠姚霍去病大军西行,翻越祁连山,飞过乌鞘岭,突然出现在河西走廊的那种浩然壮气才与这眼前的意象“心物交感”;总让人难以忘怀去岁冰雪之劫的三月,子弟兵千里奔袭的融雪之旅。那雪落古城的声音,像什么呢?像是农夫在磨坊里摇动面箩的节奏,“唰唰”、“唰唰”地打在被霜花删繁就简之后而仍然倔强地站在枝头的叶子上;打在对面平房的楼顶上。我终于耐不住静听的焦急,披了衣服,来到窗前,穿过路灯的光看去,那屋顶已是一派银装,只是落地的不是雪片,而是大米一样大小的颗粒。有几颗随风吹到厨房的窗玻璃上,发出“叮叮嘣嘣”的脆响,始知冰雹做了雪舞的前奏。于是,就觉得,今年这雪不但来得早,而且很排场,很雄劲,就像一次季节的出征,让雷声的鼙鼓奏出势不可挡的声威;就像一曲岁月的长诗,让彤云雹粒铺开序曲的咏叹;就像一场生命的分娩,让“来阵”吟成新生坠地的征兆。

待到清晨顶着凛冽的寒风走在古城的路上,感觉这雪似乎又多了交响的韵致。虽然冬紧锣密鼓,跃跃欲试的急于粉墨登场,可秋离去的脚步却是蹒跚迟缓,依依不舍的,于是,那雪飘飘洒洒地落地,又婉转潇洒地消融。落了化,化了再落,一层一层地叠成深深浅浅的泥泞;细细地揣摩,昨夜的雹粒夹在雪水雨水间,还没有化去。一不小心,鞋就埋进了泥水。到了机关,就接到朋友的电话,说是新一期文学杂志已经出版,要我去取。一个来回走下来,一双皮鞋湿透了。可我的心头却盈满了诗意,为领受了一部融了多声部的时序交响曲而眉色雀跃,而情思漫漫,而心归故乡。让这银色的舞步旋转得更优美、更欢悦吧。舞过广袤田野的阡陌,舞过茫茫高原的沟壑梁峁,舞过庄稼人暖烘烘的炕头,在大地深处聆听“春”的序曲。乡间俚语说:“雨下八、十、三”,这十月的雨来得太及时了,而且,这样的雪水,最易被庄家吸收。她携带着大自然的恩泽,滋养了刚刚出土不久的冬麦,洗亮了父老乡亲的写满希望的眼睛,洗纯了日子的每一寸光阴。而我的沉甸甸的系念也被冬雪释然而洇成一缕缕感恩。忽然想到一个叫做“二元结构”的十分时髦的概念,我的情感世界大概也是“二元”的吧,人在城中,心在乡村。当年我洒泪告别那母土漂泊的那瞬间,就注定了我是一片绿叶,无论天涯海角,都割不断“根”与“魂”的牵萦。

“夜深知雪骤,时闻折竹声。”一场冬雪,吹折的不只是竹枝,看看街头广场上那些花儿,一夜之间,全凋谢了;那些草儿,也都蔫蔫地泛黄了。然而,当我听到路边两家用帐篷搭起来的水果店和皮毛店里传来一声声热情的招呼,接着就看到一张张笑脸时,生命诗学的`知觉中油然矗立起“人”的伟岸和坚韧。这水果摊一年四季地守在这条小区林立的道路旁,白日拉开帐篷前的帘子,迎接过往的客人;夜里,拉开钢丝床,在车辆的轰鸣中入梦;旁边的那一家皮货店是刚刚从大草原来的。前些日子,太阳暖暖地照着深秋的大地,风儿爽爽地吹过他们的帐篷。好像这金风,这秋阳永远地挂在他们眉宇间。我不知道子夜的雷声,风中的雪舞是不是惊扰了他们与亲人团聚,与恋人相逢的美丽的梦,而让他伴着乡思一任风声雨声到天明。而现在风雪弥漫,人迹寥落的街头,他们的呼唤却穿越雪幕,飞进我的胸怀。只是那声音没有了往日的舒展,夹带了瑟缩的颤抖:

“苹果!香甜的富士苹果。”

“内蒙古草原的皮毛,优惠三天,欢迎惠顾。”

“穿草原皮衣,领略草原风采。”

似乎那从舌尖滚出的音符都带了潇潇的寒意;似乎那青紫的脸颊都凝结了冷冷的冰珠;似乎那飘扬的写了商品广告的旗帜,也收敛了阳光下的飘逸。只有那眼睛,燃烧着生命的光焰,燃烧着日子的火苗,燃烧着永不退却的性格,燃烧着一种相伴人生的价值情结。

忽然地想到西方一位哲学家的名言:

“人是人的最高本质。”

“人同自然界完成了本质的统一。”

他们把自己读成独立的人,也读成自然地儿子,他们站在风中的身影是这个早晨沧桑而又沉雄的画面。

“路出寒云外,人归暮雪时。”晚上回到家里,打开电视机,看到距古城二十多里外的机场的班机停飞了。画面上那雪简直就是从天上往下倾斜,以致现场报道的记者睁不开眼睛,话语也显得得瑟断续;机场的融雪车辆来回穿梭,每隔十五分钟就要重新清扫一次跑道和机身;透过画面,似乎看到远方亲人的凝望的目光,情感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我归来了,可那些滞留途中的旅人呢?

但我相信,真爱会跨越风雪的藩篱,温暖每一颗流荡的心。

又是子夜,天气预报,凌晨起将是多云。我的心飘过一息欣慰。

北国的雪哟,我生命中多味的舞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