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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垭子村的秋天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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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秋风

茶垭子村的秋天的散文

最早的那场秋风是什么时候进村的,我们一点都不知道。那时我们成天在田坝里忙,割最后几田稻子、碾场、晒谷……忙得连伸一下腰的功夫都没有,哪还顾得了什么风不风的。

也许,闲站在村口的树看见那一场风从它们身边溜过然后进村了,但是它们没有说。可能是这样,它们以为那还是夏季的某一场风,所以没在意。我们推测,野草也是应该知道那场风的,它们肯定看见风们做贼一样悄悄摸进村来,在这家院里探一下头,在那家屋后冒一下脑。但是它们也没吭声。这也可以理解,它们害怕这种风,见到它的影子就往地下缩。

第二场秋风到来的时候,我们在地里挖苕、栽秋菜,还是没注意。

第三场秋风来了,我们终于发现了。这时我们把地里的活忙得差不多了,小麦种下去了,油菜也下地了,我们有空在田坝里闲逛或者坐在院坝里晒太阳了。

这场秋风是一个晚上到来的。我们第二天早上才知道。最先知道的是树们。——这天夜里有很多树叶受了伤,是秋风的利刃刮伤的。还有很多被虏掠而去,不见踪影。这件事很快被村里所有的树知道了。秋风手握利刃进村来了。它们紧张起来,大半个夜里,全村的树叶都在喧哗。但它们没能喊醒我们——我们疲惫地沉睡在稻谷的香气里,让新翻的泥土的气息弄得醺然大醉,对外面的一切浑然不觉。——第二天早上我们才知道村里发生的事。

但是已经晚了,秋风已成浩荡之势,把村里的一切弄得面目全非了。

成群结队的风公然在田坝里奔跑。地上的枯枝败叶随风而去。草叶上的蛛网摇摇欲坠。

牛们站在旷野里默然无语。

一只狗缩着身子在田埂上走过。

一些树孤独地站在大地之上……

当又一场秋风从我们村里经过的时候,一群赶往南方的鸟正好飞过村子上空,它们看见,在村子南边的高地上,一株光秃秃的树,最高的枝丫上站着三片冻红了脸的叶子。

——风就这样把我们的门打开,将秋天推进来了。

二、稻草

我们把稻谷搬进仓的时候,稻草也跟着进了我们的院子。

稻谷是稻草养大的。养大了稻谷,青青的稻禾变成了黄黄的稻草,就像村里的女人,养大了儿女,自己也老了。现在稻谷熟了,仿佛长大的女儿嫁进别人院子,它们不放心,就跟着来了。

成熟的稻谷体态丰腴,胸脯饱满,正如乡村朴素而健美的女子。要是我们养出了这样的女儿,我们也不放心,她走到哪儿,我们也会跟到哪儿。

稻草来到我们院里,我们当然要好好待她们。我们在房前屋后选一些好树,让她们坐在那儿晒太阳。——你不知道,在秋天晒晒太阳,那是多么美好的享受啊。

村里到处坐着晒太阳的稻草。像我们村里的老人,它们神态安详地坐在秋日的阳光里。

安顿好稻草,我们就提着篮子上坡去了。地里还有一些零星的活儿在等着我们。我们没空守候这个家。

替我们守望家门和稻谷的,是猫和狗,还有坐在房前屋后的稻草。

我们在田坝里忙这忙那,偶尔想起什么,有点犹豫的.样子,抬头一望,看见屋边坐着一垛又一垛金黄的稻草,我们放心了,低头继续干活。

三、树上还有几颗柿子

柿子熟了,这天下午我去收柿子。

柿子树就在屋边。我背着背兜,扛上梯子,还拿一根竹竿,几步就到了。

我把梯子搭在树上,一回头,就见一群孩子赛跑一样朝这边奔过来。这些家伙,每次路过这里都要往树上望,想吃,想得口水都出来了,可柿子偏偏不往下掉。现在看我要上树了,柿子要下地了,他们咋不来呢——一个一个兴奋得脸上绯红,像柿子。

我对他们说,我在树上摘,有掉下来的,你们帮着捡好,完了给你们一人分十个。“十个够了吧?”他们一齐答:“够了。”都很高兴。

我顺着梯子爬上树。几场秋风一吹,树叶差不多掉光了,就剩红亮亮的柿子挂在枝头,像挂着红灯笼——满树的红灯笼。

我一手抱树,一手摘柿子,摘了就放进背兜里。手够不上的地方,就用竹竿敲,柿子落下去,掉在一块空地里,下面的孩子抢着捡。地是刚刚翻耕过的,泥土松软,柿子不会摔坏。

“放在哪里?平叔叔。”他们都把自己捡的柿子举着,仰头问我。

我看他们喉咙那儿动上动下的,就说:“你们吃嘛,一人先吃两个。”

他们你看我,我看你。有一个把舌头伸出来在嘴角舔了舔,还有一个开始流口水了。但是有个孩子说:“我现在不吃,等会儿吃。”于是那舌头伸出的又缩回嘴里,流口水的也把嘴闭住,都跟着说:“我也等会儿吃。”

“看我……”我坐在树叉上,剥开一个柿子吃起来,“你们都吃,一人吃两个。”

他们就都吃起来。吧嗒吧嗒响。“好甜哟,蜜蜜甜。”一个孩子笑起来,其他的也跟着笑……

太阳靠山的时候,树上的柿子差不多都摘了,只是树梢上有七八个弄不下来。我拿竹竿敲,竹竿够不上。抱着树摇,它们在枝头上一晃一荡的,就是不掉。我没办法,问下面的孩子,他们叽叽喳喳,有的说这样,有的说那样,一个说:“不要了,把它们留在树上,留给鸟,鸟还要吃。”这时候正有几只鸟在周围飞上飞下。我说:“好,留给鸟。”就下了树。

下地一看,他们把落在地上的柿子都捡到了一块,好大一堆。我夸奖他们一番,然后给他们分柿子,一人十个。他们都高兴得忍不住想跳,但怀里抱着柿子,没敢跳。最后,我给那个孩子另加了十个,他说把剩下的柿子留给鸟,他说得好,所以我要给他另加十个。

我仰头朝树上望,那几颗柿子挂在枝头上,明晃晃地亮人眼睛。

“那是留给鸟的。”我对孩子们说。他们看看我,又看看树上的柿子,笑起来:“晓得,那是留给鸟的。”他们心满意足地回家去了。

四、田坝是空的

一只狗从面前跑过,“狂”地叫一声,忽然把我弄醒了。我睁开眼,东看看,西看看,才知道我坐在门坎上睡着了。我是吃过午饭坐在这里的,说是坐坐就上坡的,怎么坐着坐着就傍着门柱睡着了?……

怎么这样安静?一点声音都没有。我进屋去走了一圈,发现家里没一个人,都上坡了。真是,走的时候也不喊一声,把我一个人丢在门坎上睡觉。不过也没什么,前段时间又是割谷又是碾场,白天晚上连着干,太累了,现在地里也没活,让我歇歇也行。

现在做点啥呢?我从屋里出来,站在屋檐下东看西看。看来看去没看出什么,好像没事干。可是没事干咋行?总得干个什么,不能耍一下午吧。又去屋里转圈子,找事,好像事情藏在哪儿,不找它就不会出来。但是转了几圈,只看见堂屋地上掉了几个苞谷,我把它们捡起来放好,又看见灶房里一个竹筛倒在地上,我把它挂上墙,然后,然后就再没找到什么事。

忽然就没事了?我搓了两下手,又跑到院坝里看。花猫在院坝边樟树下洗脸,把爪子舔了又舔,然后拿到脸上抹来抹去,半天不停。一群鸡在猪圈那边的空地里乱刨,不知刨到什么吃的没有;那只红公鸡不自觉,又要往母鸡身上爬了……

没意思。我关好门,扛着锄头往田坝走。

田坝里是空的。稻子都收了,红苕也挖了,地里还能有什么呢,当然是空的了。

我一边走一边东看西看。几只鸟落在地上啄了一个什么,又扇着翅膀飞走了。一条牛在地边吃草,草有些枯了,它在那儿挑挑捡捡。一片叶子从树上掉下来,一飘一飘的……

我突然发现,田坝里一个人也没有,就是我一个人在走。我停住脚站在那儿张望。那几只鸟已经飞走了,那片树叶也落下地了,只有那条牛还在那儿。的确看不见一个人。只是我一个人扛着锄头站在田坝里。

我忽然觉得这个村子是空的。

人都到哪儿去了?

我转身往回走。我回村里去看看,看人是不是都在村里。

我望了望天,天好高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