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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豆飘香时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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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毛豆飘香时

毛豆飘香时散文

家里有整块的大田种高节玉米,零散地父亲用来栽红薯,种大豆。我七八岁时,每年早秋那会儿,长条桌子上就泊着一盘翠绿翠绿的毛豆。刚鼓豆的月牙型外壳,一般都是一次排列三颗豆,辽南人管没成熟的黄豆叫毛豆。因为不占大片地儿,乡亲们这个季节,拿把镰刀,去地里割毛豆。割时,要选择籽粒饱满的,镰刀竖切在主杆底部。忌讳用手拔,怕连累其他毛豆棵。

父亲对谷物总是小心翼翼的,大豆垄里不允许有一株杂草,株距之间很规格,确保一尺宽,给大豆苗充足的繁衍空间。

在屯子里,父亲是有名的庄稼把式,同样的地,在别人手中捣腾不出好产量,放在父亲这儿,就开花结果收获满满。那年,生产队重新分地量地,社员们议论纷纷说,我家摊的地墒情好,队长张三胖偏心,量地时把肥沃的地给了我们。

父亲也没和他们争执,等张三胖领着会计到大田量地时,父亲当着大家的面,主动要了几亩沙质土的薄地,张三胖拍了拍父亲的肩膀:“大张啊!这可是你心甘情愿让出来的,不该我事。”

父亲搓着手,红着脸说:“队长,如果我的庄稼收成和好地块一样多,有奖励吗?”

张三胖拨拉一下算盘,舔舔嘴唇子说:“这么着,你们几家今年都种黄豆,到秋后,大张的黄豆产量和大伙差不多,我杀大骨鸡炖野蘑菇,再烫一壶米酒,招待几户男劳力,大张的黄豆多出他们几斤,我一斤按五毛给你奖金。”

父亲瞅瞅那块薄地,又仰脖看看天,沉吟片刻,说:“中,就依队长的话敲定了,老少爷们都在,做个证人。”

父亲是成竹在胸的,他沿着地走了几圈,抡起镢头深犁地核,捧着泥壤研究土质酸碱度,只读过四年书的父亲,隔三差五骑自行车去乡种子站,咨询卖种子的,人家传授的科学种田知识,他记在一个小本里。

天蒙蒙亮,父亲找二叔家的牛车,进山里,挖树荫下的黑泥土,运到地里,不知运来多少车黑泥,把黑泥均匀撒到地面,然后,套上牛犁,深翻地块。在其余几家急火火种完黄豆,父亲不紧不慢地摆好垄,等着一场春雨。

大豆苗出齐后,父亲用镢头刨一遍地垄,松松土。六月雨水频繁,乡亲们老式耕耘法,趟第二遍地。父亲则不动犁杖,他说:“豆苗拔节时,犁铧一碰,容易伤根。”

七月就看出各家大豆长势,他们惊奇父亲,硬是将一块人人嫌弃的薄地,打造成高产地块。

那一年早秋,我们姐弟几乎每天都能吃上香喷喷的毛豆。父亲背着手,在豆地巡查。回来腋窝就夹着一捆豆荚,母亲一一剥下来,盛在铝饭盒内在大铁锅熥着吃。

有时,煮毛豆捏一点盐,吃起来更香。

队里来演露天电影,太阳老高,父亲吩咐母亲煮一些毛豆,晚上看电影吃。

秋收时,一亩三分地,我们的大豆捆足足拉了四牛车。打豆趁东风,扬场那会,一家人全上阵。

母亲掂着簸箕,扬出里边的垃圾石子。父亲高高抡着连枷,我和弟弟,撑口袋,抱豆秸秆。忙的不亦乐乎,那晌,张三胖戳在大街上吹哨,招呼大家午后到队里开会。

几家把打好的豆子装在麻袋内,让队长过秤。同样亩数,我家居然多出他们一百多斤!

张三胖没有食言,不仅叫老婆杀了一只公鸡,喊来几家男人盘腿坐在他家炕上大吃二喝,还奖励父亲几条毛巾,一床毯子。

这床红花毛毯在家里活了几十年,父亲现在还铺着呢。

父亲在,毛豆年年成了我思乡的一道风景。工作,居住在城市后,父亲依旧像头老年,耕耘在他的责任田上。每到吃毛豆的时节,回家探望父母,餐桌上必丰腴着一钵子绿油油的毛豆。

咂磨一口毛豆,唇齿弥漫着父亲的味道,故乡的味道。

城市的超市,步行街很多摊位也会抓住时机兜售毛豆,我宁肯坐车返归老家,吃一把父亲的毛豆,也不愿弯腰去买城市的舶来品。

二、捡地软

雨在夏天变得粗狂了,小扣柴扉处蓊郁着炽烈的深绿,苞米苒苒拔节,风撒泼摇摆,杨柳岸畔,三两头牛悠闲地回味着以往光阴。高骈《山亭夏日》里:“绿树阴浓夏日长,楼台倒影入池塘。水精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将夏的美丽深沉刻画地淋漓尽致,字字珠玑,读来唇齿生香。土地被充足的水分浸润过,整个乡村经常被一川雨幕笼罩。这个时节,果园内,田垄间,扑棱棱钻出一簇簇粉色的地软,辽南地区的人称为粉蘑菇,形状如一柄撑开的花伞,体积不大,拇指那么长。书籍里把它叫做地软,生在低洼处,味道清香,颇受人们的喜爱。

年少时,每逢雨天。母亲找来土篮子,塑料布,带我们去大田捡地软。地软总是一族族出现,一旦遇到地软,撂下土篮,一会儿就能捡满。

饥荒岁月,捡地软的人很多,如果不赶早,就将空手而归。一到雨天,母亲早早生火,熬粥,灶坑不好烧,倒烟,房子里弥漫的黑烟,炝醒睡懒觉的我们,没有雨具,有时披一件大人的旧衣裳,闪进雨中。早起的鸟儿有虫吃,我们很快就满载而归了。虽然浑身精湿,衣衫贴着脊背,凉嗖嗖地,但收获的喜悦在心底溪水般流淌。

回到院子,在堂屋编筐的父亲笑吟吟迎了出来,接过我们手里的土篮子,“赶紧把湿衣服换了!”

这么多的地软,父亲一边用玻璃碴子剔除地软根部的泥土,一边喜滋滋地计划着:“拾掇干净地软,骑自行车上镇里卖一些,给闺女买双白球鞋,小子嚷着要皮球玩,都打点一下。”

父亲从外面回来,拎着一斤猪肉,然后变戏法似的`,自粗布包里摸出白球鞋,弟弟向往已久的皮球。那顿饭,一家人吃得很开心。不仅有酸菜猪肉馅饺子打打牙祭,更主要的是,我终于告别脚上露出脚趾头的破布鞋,穿上洁白的球鞋,不必看班上几个女生鄙夷的眼神了。

父亲也加入了捡地软的行列,由于地软口感好,父亲驮到农贸市场,还没把自行车支起来,就被人围得水泄不通,不大功夫就被抢空。

地软有好几种吃法,在故乡最简的吃法,先把地软放在滚开地热水里轻轻焯一下,捞出,拍点蒜泥,捏一撮味素,切一段香菜,滴半羹匙酱油,凉拌。农村人田里活多,地软这么一操作即可入食。清爽,滑润,营养价值高。母亲素来将地软煲汤,菜园子刚摘来的菠菜,毛葱,格外入味。地软经过井水洗净,待大铁锅汤水沸腾,直接放进去,几分钟盛出来。粉的地软,绿的青菜加上红辣椒,色香味俱佳。

离开家乡已经十年,对土地越来越陌生,因多年以来土地被喷施了大量的农药化学物质,泥壤板结,原生态的环境被破坏,地软没有了生长的温床,几乎绝迹,对地软的印象只能停留在过去。漂泊在外的人,谁愿意失去故乡?

诗人杨万里曾有:“泉眼无声惜细流,树阴照水爱晴柔。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夏季悄悄来了,几声响雷滚过西天边,密不透风的雨帘遮盖了故乡,天地之间,一道道弧线亮起,雨中,一位母亲臂弯上挎着土蓝子,身后跟着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他们急匆匆朝村子奔去,土篮内盛着令人垂涎欲滴的地软。

三、我陪爸妈过劳动节

五一回老家,人还没进院子,就见老爸挥舞着镢头,在菜地松土,穿件蓝色短袖衫,额头上全是汗珠子,新翻的泥土,黑黢黢的,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堤坝上一只葫芦瓢盛着芸豆种,几墩绿油油的窝瓜苗。老爸说:“回来正好,帮我种菜。”

老妈在农贸集市精挑细选了十几只肉鸡崽,在靠窗口的墙角,用苞米秸秆,圈起一个栅栏,将鸡崽放里面。

站起身拍拍手上的泥土,接过我拎回来的米酒,核桃露,叨叨了几句:“来家就来家,买东西干嘛。别听你爸的,好不容易赶上五一放假,让闺女歇会。”

老爸嘿嘿笑着,“清儿也该表现表现呢?文字里常喊着回家看看,哪怕帮爸爸揉揉后背,捶捶肩,对不对啊?”

老妈找出我在家时穿过的衣裤,我麻利穿好,趿拉着拖鞋,挽起袖管,进菜地给老爸打下手。

住到滨海城五年了,很久没下田地干粗活了。我拿起镢头刨了几下,震的虎口发麻,不多会,手心磨了一个血泡。没注意蹭破了,钻心的疼。

老爸白了我一眼,“你还是农村人吗?再过两年,我看你连自己的根也忘了。”

我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老爸说得没错,庄稼活扔下了,一点不想干。

犁铧是铁冶炼的,不像以前用过的,请木匠凿一个弯度很大的枣木犁杖,经不住岁月打磨,磨合几年就离开历史舞台。现在的犁,铧子是厚铁锻造,通体皆是铁提炼的,不必套上牛马,只老爸一人,以后退,身体六十度倾斜的姿势,双手握紧犁铧把儿,犁的地笔直笔直,没有弯儿。

老爸扶垄,我点种,老妈培土。三个人分工合作,暖风拂柳,燕雀呢喃,好像回到了年少时光,跟在爸妈身后,在辽阔的大地,鱼一样幸福游弋。

拾掇完菜地,还没天晌,我与老妈提着土篮上山摘野菜,一场雨后,山坡沟壑密密匝匝钻出山苞米,山马扎等野菜,小野葱也不少,山姜长在沙质土的地方,很壮实。我用刀铲子抠,撸吧撸吧就吃。

摘满了土篮,老妈说:“咱自己吃一部分,剩下的带回去送老板娘,工作上也好多关照你。”

春韭一周前剃了头,才长上来的韭菜,伸展着嫩嫩的叶脉,青翠欲滴。老妈割了一绺,焯了野菜,剁一块五花肉,和馅,包饺子。

老爸坐在炕沿吧嗒吧嗒抽喇叭烟,吩咐老妈:“再加两菜,香椿芽炒鸡蛋,豆腐袍炖排骨,中午我们父女俩晕一盅。”

揉好面,老爸洗洗手,说:“今儿清儿在家过节,我也做点活,帮你们擀面皮。”

老爸说干就干,落好面板,开始擀皮。我吃惊不小的是,以前,老爸大男子主义,独断专行,对我们姐弟十分严厉,和老妈三天两头吵架,从不沾手家务,别说擀面皮,平日,老爸也不动手抱一回柴草。家里烽火连天,我不喜欢在家,一直想逃出去。也发誓将来嫁个比老爸温暖的男人。也因此我害怕争执,不喜欢打架。我做了人妇和母亲后,人在他乡,却牵挂着老家的爸妈。担心他们争吵,唯恐他对我老妈举起大巴掌。

老爸的风湿性关节炎挺重的,只能跪在炕上,擀面皮,边擀面皮边问我们母女:“怎么样?我擀的不丑吧?”

看着老爸老妈晚年相依相伴的一幕,眼眶突然间湿润了。老伴,老伴。老来是个伴儿,他们磕磕碰碰,争争吵吵,粗茶淡饭牵手一辈子,谁能说这不是最朴实从容的爱情?

饭桌上,我破天荒第一次和老爸喝了三两白酒,酒辛辣入胃,老爸催促老妈赶紧上炕,:“饺子趁热吃,闺女在家,我七十岁了,还没正儿八经过一次劳动节,今天,咱也像城里人那样,好好过节,清儿她妈,你下午啥活也别干,你们娘俩歇着,唠唠嗑。”

老爸随机抻筷子,往老妈的碗里夹饺子。老妈不住地说:“你吃啊,热乎乎的好吃,我自己夹。”

望着两鬓霜白,华发如雪的二老,我的心疼了一下,接着,周身升腾一股暖流,暗下决心,无论多忙,也要抽空回家陪陪老爸老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