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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笔长青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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康老其实并不老,有此雅名时才四十多岁。黝黑的皮肤,早秃的头顶,和那笑起来涟漪层层的抬头纹,蒙蔽了大家对他的印象,以至于被人列入“老”字辈了。在学校,带“老”的同志都是比较“牛逼”的。抛开级别与职务不说,就“服务年限”来讲,至少得干了十几二十年甚至更长时间,才够资格称“老”。

秀笔长青的散文

犹记第一次和康老打交道的场景:十多年前,刚满十九岁的我,参加了锡矿山三中的招聘考试,当我紧张完成全部流程后,从会议室里忐忑不安地走出来时,满手心是汗,粉笔灰糊得身上好几处白色印迹。正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被人叫住了:“李小菊!”我很惊诧,在这陌生的环境里,竟有人知晓道我名字,折过头来,见到了站在身后的康老。“你以前练过字的吧?刚才看到你在黑板上写的字了,一点也不像女孩子的字,像个男子汉的笔迹。”他笑着,露出整齐的牙来。我不知道如何称呼,心里涌着受宠若惊的激动:“是的,我以前曾对着字典抄过一段时间。”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人就是“康老”,是学校德高望重的几“老”之一,他的字在全校写得最好。这个“最好”一开始也是耳闻,后来在学校试验室楼上他那不足十平米的“练功”室里,我见到了康老的墨宝——满墙都挂着作品,那种装裱得很精致的竖形条幅,靠窗写字台上,有大沓大沓已用过的草纸,地上还摊着一些字,闻得墨香,目睹康老挥毫泼墨,我对他的敬佩之心又添了几许:原来,学校一支笔的称号,是这么来的!

康老在学校做的是办公室工作,听同事说,他原来是在新化农村的一所小学教书,因为表现突出,被人“挖”过来的。要说,能写一手遒劲好字,工作态度又格外严谨,加之常年驻校,确实是办公室主任的不二人选。每次去校办,映入眼帘的总是一幅忙碌的情景,康老不是在接电话,就是在伏案写字,总之,就极少见过他串门、聊天的情形。他的桌上,永远是干干净净的,一只大号搪瓷杯常年冒着热气,经年的使用已使它变得陈旧不堪。后来,我也驻校了,晨跑时总能见到一位背着手在校园里转悠的人,不用猜,那准是康老。他趿一双农村老人自做的黑色棉鞋,不紧不慢地走,那背影像极我从前读中专时管理宿舍的杨老头。因为这特性,那些年康老成为学校不花钱的“保安”、“保洁员”,在他办公室,我们看到过各种“战果:有时是一把雨伞,有时是一件旧衣服,有时是书,甚至连书包都出现过,这都是康老巡校时捡到的遗失物,不用说,他准会想方设法、不怕麻烦地将它们一一还回去。2004年,学校从企业划归地方教育局管辖,档案移交成为一项浩大繁重且没什么“油水”的工作,其它同志有些推三托四,独有康老不声不响地应承了,他那一手好字与严谨的态度再次派上用场。我曾到校档案室里找过资料,只见一沓沓卷宗排得整整齐齐,它们都出自康老的亲手整理,因为工作细致绵密,很多外调的`老师极少回校寻找档案。到后来,我对办公室及档案工作也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方才发觉当年的康老是做了很多“漂亮活”的,而这些活的背后,站着的是康老这只老在埋头拉犁的“老黄牛”。

结婚时,我和老公一穷二白,我们将学校六十年代所建单人宿舍中的两间房子用白纸糊了墙壁,扫净天花板上蜘蛛网,在上面吊了些彩带,便成了婚房。我带了红纸上门找康老赐联,他非常高兴,一会功夫,就送出一幅喜庆的婚联来:“良缘一世同地久,佳偶百年共天长”,那带着魏碑风格的楷体,相当劲道,我们开心地将其贴在单人宿舍门口,这短短的十多个字,成为当时我眼里最“文化”、最靓丽的结婚风景,直到纸张变淡、字体褪色仍舍不得撕掉。后来,弟弟跟我到三中来念书,他的字写得像鸡爪一样,我又带了他上门拜康老为师。小弟在康老耐心的指导下,字迹一天天工整起来,春节时,他还提笔作联贴在书房边,得到了父亲的多次赞许。

去年快过年时,学校一位老同事突然发来短信:“康老过了”,我心头一惊,连忙电话过去问,才知道康老于前一日突然仙逝,发短信时,已经抬上山了。我心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松动得挺厉害的,掐指算来,康老离开学校十来年了,他是神经衰弱很厉害提前退的休,而我,也离开那六年了。时光的流逝,真真在不察觉间!当有故人消息传来时,竟是再也见不到的讯息。同事说康老要到明年才满六十,言语里,惋惜之情毕露。一种无奈的凄淡在心头弥漫:如果老天再宽容点,让康老多享一些喂鸡养狗、翰墨飘香的宁静退休生活,也算人生幸事。可现实往往不解人意、不懂人情,硬如利刃、冷如坚冰,容不了人更多美好的设想和期待。忽又想起数日前在朋友圈看到学校校长为康老书法作品拉票的微信来,打开链接,康老笑容满面地出现在里头,其身后是他在乡里住的农村房子,他还和从前一样和蔼,眉头的皱纹里都漾着笑意。在展览区,康老有两幅作品在上头,投票结果为一万多票,可惜斯人已逝,他再也看不到了,那支秀笔,连同那秀笔里的种种故事,已然伴着康老长眠在新化的大山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