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毛钱散文

那年冬天我九岁，读三年级。

该放寒假的时候，老师布置作业：“同学们，明天正式放寒假，今天下午请带好寒假作业费，数学，语文每本三毛五，共七毛钱。”

“好――”同学们一窝蜂似地拥出校门，怀着要放寒假可以尽情地玩耍和过新年的喜悦心情蹦蹦跳跳地跑着，而我，却因为难筹七毛钱而滞留在教室里……

“银玲，咋没走？有啥事？”老师问。

“姐……”老师是我表姐。

“嗯，咋了？”老师笑着接问道。

我满怀信心但是不好开口，嗫嚅着：“我知道……俺家里没钱，可我……想买寒假作业，你能不能先……借我七毛钱？我会还你的。”天真的我以为这七毛钱对于做老师的表姐是很容易的事情。

老师没有了笑容，但还是很温和地说：“我没有呀，你去吧，看你舅有没有，给你点。”她父亲是我表舅。我应了一声，朝学校后面表舅家走去。读一年级的四妹在校外等着我，看我出去了，就跟在了身后。

舅是大队支书，正在屋里写什么东西。我怯怯地喊了一声：“舅！”

四十多岁的舅抬起头，看到是我，淡淡地问：“咋着？”我眼里有一点湿湿的，把刚才对表姐说的话对他说了一遍，还说是姐让我问他的。尽管我说的有多么真诚，还说一定还他，可我还是从他的目光里看出了不信任，我后悔来这一趟，甚至想退出他的屋子，不愿意听他的下文，可我还是抱着一线希望没有挪脚，既然来了，就等等吧……

“没有呀。”果然，是这句话。我道个别，拉着四妹快步走了出去。才六岁的四妹跟在后面问道：“姐，那咋办？”“咋办？回去咱爹也是没钱，还要给四哥交学费，生活费，还有咱二姐学费还没交，走，寻咱大哥去。”大哥最疼我了，他不会不帮我的`，我想。

大哥已分家另过，在老宅住，那是一个几家人合住的小四合院，土改时分地主的。大哥是大队会计，一定能拿出七毛钱来吧？擦了擦眼泪，拉着四妹下了磨道坡，进了大哥居住的四合院。

到了大哥的屋门前，我忍着泪喊了一声：“哥！”大哥在屋里答应了一声：“哎，咋了玲？回来吧！”

“哥，我买寒假作业没有钱，想叫你给我点。”听见了大哥的声音，我的泪又流了出来。但我没进屋，因为听到了嫂子在厨房刷锅的声音，担心嫂子会不会和哥吵起来。

“现在没有呀，多少钱？”哥在屋里算账，我听到了算盘珠子的声音。还没等我回答，嫂子端了一盆猪食出来了，“钱！钱！成天要钱，哪有钱给你们！”

我和四妹吓得“哇”一声哭出声来，起身就往家里跑，大哥在后面追着，喊着，我没有回答，只是拉着四妹哭着跑着……

一里路，我们快到家的时候，有点耳聋的妈妈听到了我们的哭声，快步接到了小河边，以为是谁欺负我们了。听我们抽抽嗒嗒断断续续说完了经过，妈擦了一把泪，一句话没说，一手一个拉起我们回到了家里。下午，妈把不知道从哪里借的一块钱交给我，我如愿以偿，和别的同学一样，有了寒假作业，昂着头走出了教室，抱着三好学生奖状和找回的三毛钱回家交给了妈妈。

几天后的一天上午，小河还结着冰，嫂子到门前的井边洗衣服。冷风刺骨，大机井的水却是冬暖夏凉，冒着热气，温暖暖的。该过年了，洗衣服的人很多，那时候虽然穷，没钱穿新的，但还是要干干净净地过年。

我在家做作业，顽皮的小妹跑到井边玩，看见了大嫂，居然小大人似的质问起了嫂子：“嫂子，我姐去借钱，你没有算了，嚷她们抓（干啥）？”那年她才两岁多，有谁能想到她能说出那些话？大嫂再说也是二十多的人了，怎会和小妹一般见识？一时语塞，气地哭了起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天上午，爹去找大哥借了三块钱不知道给我们谁交了上一学期的学费。哥当时不够，还是又去转借的，也难怪中午我们又去要钱嫂子生气了，她们全家过年的钱还没有着落呢……

深知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我很努力地学习着，作业常常提前完成，每一季都用第一名的成绩回报着老师和爱我的亲人们，五年小学生涯，我得过十一张奖状，三朵大红花，两根自来水笔，两本笔记本，免过两次学费，当过三年班干部，还是优秀少先队员。由于兄妹多，吃、穿、用这些我从不敢攀比，但学习成绩却是我在学校生涯里唯一可以骄傲的资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