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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存在被遗忘的寓言短文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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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现代人存在被遗忘的寓言短文散文

卡夫卡在他的代表《变形记》的开头第一句写道:“一天早晨,格里高尔?萨姆沙从不安的睡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变成了一只巨大的甲虫。”这句话向我们揭示的是一个状态,一个人不可思议的变成了甲虫,从叙述的语气我们可以看出,这种变化虽然很突然,但却似乎是合乎情理的。理解卡夫卡的小说,仅仅着眼于其叙述中的能指是不够的,我们必须思考其能指之外的所指。在这第一句话中,卡夫卡用了“发现”,只有一种状态首先存在,才可以被发现。那么在文本中,这种状态是什么呢?主人公格里高尔变成了甲虫。但这只是一个隐喻。其喻指的是人的异化,更具体的说,是现代人的异化。“萨姆沙是旅行推销员”,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现代人了。一个公司的小职员,正是这个形象,既不同于十九世纪法国作家巴尔扎克笔下、的贵族和资产阶级。雨果笔下的具有超越常人能力的英雄和俄国作家笔下无所事事的贵族地主“多余人”。而是一个属于二十世纪的一个做普通的公司职员。但这个微不足道,但却有着普遍意义的格里高尔的变形故事,揭开了现代主义小说的新一页,英雄人物和贵族让位于一个普遍人。由此,主人公的生存境域,同时有就具有了二十世纪现代人境域的普遍意义,小说主人公变形的故事,就不再是什么有趣的或离奇的故事,而是现代人生存境域的真实写照。

二、

小说开始于主人公“发现”自己变成了甲虫,由人成为了动物。这句话实际可以这样来理解,主人公意识到了真实自我的生存状态。整个小说讲的不是人如何被异化的过程,而是人“发现”自我异化后,所发生的一系列故事。

小说的第一句话,既代表一个完成,有预示一个开端。之所以说是完成,是因为主人公由人到动物异化的过程已结束,并且定型。而说是开端,是其对异化的结果的自我意识开始出现。小说中写道,格里高尔是从睡梦中醒来,才发现自己的变化的。这无疑是一种“觉醒”,在主人公自问“发生了什么事啦?”之后,清醒的认识到:“这可不是梦啊。”这当然不是梦,而是真实。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正因为他对自我不可思议的变化产生了疑问,进而开始思考,他的自我存在意识才真正的开始觉醒了。大梦初醒的格里高尔,现在开始意识到,他以前的生活,竟是“烦躁不安”的一场梦。

主人公的异化早已开始了,但这个过程是缓慢而不易察觉的。而只有当异化完成,他才开始真正的有所发现。“啊,上帝。”“我选了一个多么艰辛的职业!成天都在奔波。在外面出差为业务的操心比坐在自己的店里做生意大多了。加上旅行的种种烦恼,为每次换车的操心,饮食又差,又不规律,打交道的人不断变换,没有一个保持长久来往,从来建立不起真正友情。”

在这段话中,中心词是“操心”。“操心”,是主人公生活中最重要的生存状态的符码。主人公的一切烦恼,皆来自于无休无止的“操心”。那么,我们对“操心”,该如何理解呢?存在主义哲学大师海德格尔指出:“操心”,乃是日常此在的存在状态,处于这种存在状态之中的人,也就是“常人”。

“常人”不是指某个人,不是这个人,有不是那个人,甚至不是人本身,也不是一些人,不是一切人的总和。而是个中性的东西。在小说中,主人公就合司作为这样的常人存在的,常人作为日常此在的非本己存在,其主要特征是:“在世作为操劳活动乃是沉迷于它所操劳的世界。”在小说中,主人公尽管意识到自己的异化状态,但除了对此感到不解之外,其思考更多的仍然是按时赶火车,以及如何去完全工作。作为一个常人,他在漫长的“沉沦消散于世”之中,早已遗忘了其本己的存在。如海德格尔所说:“此在作为日常共处的存在,就始终处于他人可以号令的范围之中。不是他自己存在,他人从他身上把存在拿去了,他人高兴怎样,就怎样拥有此在的各种日常存在可能性。”

在小说中,主人公尽管认为早起上班把人弄的傻不愣登的,并且对上司居高临下跟职员说话十分厌恶。但他为了养家糊口,承担起侍奉双亲,照料妹妹的重担,不得不投入到被剥削的资本雇佣关系之中。进而沉沦消散到常人的共同世界之中。庸庸碌碌的成为一个非本己存在,完全消弭其作为一个人的独特存在。在小说中,只有当主人公作为一个常人时,他才具有其存在的“价值”。因此,家人在他并没有按时上班时,才不断的催促他。而公司的协理有因为他的迟到,而亲自来看他。当然,并没有人真心关心格里高尔,他们关心的是他能否作为一个有用的“人”或“物”的使用价值。格里高尔作为一个人的本真存在早已被人们所遗忘,这也包括他自己。当主人公发现自己变成甲虫时,尽管对其存在状态作了一点反思,但作为一个常人,他已经无法跳出由共在存在的“常见”所左右的根深蒂固的话语模式,他人和社会对他的看法,也就内化为他自己的看法和意见。他不仅在身体上出现了异化,而且在精神上,也完全的异化了。格里高尔从一个人,彻底的变成了物,而且由原来的有用之物,变成了无用的“怪物”。

三、

格里高尔在变成甲虫之后,一直没有放弃走出他的房间,重新与他的家人、他生活的社会建立起已往的关系。但在别人眼中,他已经不具有一个人的价值了。小说中写道,格里高尔与家人唯一一段美好的时光,就是当他由一个小伙计变成旅行推销员,可以承担家里的经济负担的时候。但是“那真是美好的时刻啊,这种时刻以后就没有再出现过,至少是再也没有那种光荣感了,虽然后来格里高尔挣的钱已经够维持一家的生活,事实上家庭也的确是他在负担。”格里高尔在变成甲虫后,家人对他的冷漠以及厌恶的态度,其实是一种必然。因为家人早就将他视为可以为整个家庭带来经济来源的工具而已。对此,每个家庭成员,包括他自己,都没有对此产生过怀疑。“大家都习惯了,不论是家里人还是格里高尔,收钱的人固然很感激,给的人也很乐意,可是再也没有那种特殊的温暖感觉了。”

与家人对格里高尔的冷漠和厌弃不同,格里高尔却始终想回到家人和以前的生活中去。但他一次次的努力失败,已经说明,他已经被家人放逐了,在开始时,这还只是一种象征性的精神流放。母亲和妹妹把他屋子里的东西搬走,这其实是要将他作为一个人的以及完全剥夺,她们已经不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待了,格里高尔对此抗争的结果,是遭到父亲严厉的惩罚。但即使如此,他仍然没有放弃在下一次开门时,要像以前那样,把全家人的事情全都包揽在自己的手里。但格里高尔美好的愿望,根本不可能实现,而且他的处境也越来越不好。最后,家人终于要彻底的抹除他曾经作为一个人的存在。在小说里,格里高尔的妹妹说:“一定得把他弄走。”其理由是:“人和这样的动物是无法生活在一起的。”格里高尔这回是真正的被家人放逐和遗弃了。他完全和彻底感觉不到这里是他的家了,“这时他惊讶的发现,从这里到他的房间的距离是如此之大。”他在家中无法栖身,更何况在人和人之间关系冷漠的社会和荒诞的世界中呢。他终于意识到,生存对他来说,已经完全失去了意义,或者说,他现在唯一可以对家人做的一件有意义的事情,就是在他们面前消失。他的存在已经是多余的了,家、社会和世界,都不需要他。他就如同一件被耗尽使用价值的产品,在别人的眼中,如同一件废弃物。

四、

卡夫卡的《变形记》讲的是一个荒诞的寓言故事,但却如此真实的再现了现代人由人被异化为物的悲惨事实。在小说中,在异化的,仅仅是格里高尔吗?卡夫卡借格里高尔的话说,“类似他今天发生的事,是否有一天也会发生在协理身上,说实在话,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在工具理性膨胀和消费至上观念盛行的现代社会中,一切社会关系,不可避免的会被异化,而作为“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合”的人,首当其冲的成为异化的牺牲者,个体的人在强大的异己力量面前,所感受到的孤独、焦虑和绝望,在卡夫卡的《变形记》中,都有细腻而深刻的体现,从这个角度来说,这种寓言的象征方式,比一切现实主义都更能表现人在现代社会中的真实生存境域。卡夫卡的`《变形记》所讲述的,同时也是人的存在如何被遗忘的故事,格里高尔的悲剧,是社会所造成的,但他自己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因为无论是他异化为甲虫之前,还是其后,他都并未真正的反省自己是因何而变形的。而且,在他的头脑里,自我的观念虽然多次闪现,但更多的却是自己在他人的眼中是什么样子,即海德格尔所说的:“此在作为共在在本质上是为他人之故而‘此在’”。格里高尔作为沉沦于日常此在之中的常人,与许多现代人一样,都处于一种非本真的存在之中,之所以如此说,是因为“每个人都是他人,无人是他自己。这个‘常人’,就是‘日常的人生此在是谁?’这一问题的答案。但这个常人却是个‘无此人’。而一切此在在共处中又总已经听任这个‘无此人’摆布了。”正因为,常人沉沦消散于操劳之世界中,在现代社会的各种意识形态、宏大话语,流行的常论符码之中,迷失了作为真实自我的存在,而以各种虚假的社会需求来代替自我生命的真实存在。因此,其作为人的本真的存在,必然会被遮蔽和遗忘在庸碌的操劳和常人的公众常论之中,进而被异化为非本己的存在。

在小说的结尾,尽管格里高尔还还对家人怀有温情脉脉的回忆和爱意,按他却一直没有真正的觉悟,正是因为他对爱的错误的、常人式的理解,才让他最后被家人流放和遗弃。小说的结尾,格里高尔的家人对他的消失,不但没有悲伤,反而如释重负。他们所想的,仍然是诸如工作、换房子和婚嫁的事情。并且,“他们觉得,他们新的梦想和良好意愿似乎得到了某种确认。”

但他们并没有认识到,他们所生活的社会和生存的世界并没有因格里高尔的消失而改变,他们和格里高尔一样,仍然是沉沦消散于世界的常人,异化的力量早已将他们抛入其非本己的生存状态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