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吐尔逊的庄园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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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什么时候了?陽光疏朗地散落在夏合勒克庄园的梨树下面,梨园里的荒草,已经长到齐腰深了,一些熟透或者坠一落下来的梨子,在陽光的作用下,散发着难闻的酸腐气味。整个庄园的气息是衰败的,她和这个季节里南疆大地的气息,有些不相协调,草木的荣枯里,见证了万物的此消彼长。作为一座被荒弃的园子,多年来,夏合勒克所呈现的,正是衰朽不堪的时间的荒芜。

吐尔逊的庄园散文

我们的目光,当然还是枝头上那些明晃晃的梨子。有人用力地摇晃着一棵梨树,看那梨树上缤纷雨下,树底下手忙脚乱的接梨人,也都展露出缤纷的笑容来。大多数梨子都落入草丛里,能把梨子真正接到手上的人少之又少。人们争先恐后地拥到梨树下来,事先是没有做过练习或预演的,所以在这样的时候失手了,并没有人在意。接住了梨子的人喜笑颜开,一个劲地举在手里炫耀着,没有接住梨子的人,也没有闲着,他们很快就从树底下的草丛里捡回来更多的梨子。不知谁从哪里扯来一根水管子,大家把手中的梨子在水管子上一冲,一口咬下去,满嘴的梨汁,顺着嘴角流淌下来。

然后有人发现,梨子的种类又是如此之多。陪同者不失时机地说,各种梨子大家都可以尝尝。我忘记了问,这个庄园的梨子从来没有卖过,还是早已经过了出一售的季节,满园子的梨树上,都是熟透了的梨子。荒草掩映的园子里,还有一些细小的水渠蜿蜒流淌,于这闷热和荒寂的气息里,徒然多了些湿润和灵动。有人一伸手,或者踮起脚尖轻轻地一跳,就把一枚黄澄澄的梨子抓到手里了。有人扳着一根树枝不愿意松手,试图要取下更高处的梨子来,看那贪婪的"蛮一腰"和一根倔强着不肯屈服的树枝较劲,不免让人哑然。

我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掠夺者呢。远远地,我就看见了躺在梨树浓荫里的一张木床。木床的颜色早已脱尽了,但粗糙的纹理上却并没有伤痕,看上去结实、有力和不曾弯曲的完整。这是果园的看护者吗?但与其庄园久远的`历史似乎又不相吻合,或者,它应该是一个纳凉者的床榻。但是这么空旷的园子里,哪里去寻找一个需要纳凉的人呢?

不管我怎样费尽了脑子去猜想,木床就这样赤一裸着躺在一棵梨树的下面。有好事者先我一步窜上木床,伸手把一根缀满了梨子的树枝拉了过来,给走在路边上的人来争相抢夺,仿佛这梨子是他的天然赏赐,神态里尽是一种君临天下的满足感。这个时候,梨子已经吃得差不多了,没有人愿意再往自己的肠胃里增加负担,但是那种采掠者的兴奋和痴狂,一点儿都没有减少。有更多的人跳到到木床上去了,以达到和梨子的亲密接触,扯来树枝或者摆出一副采摘者的架势,故作姿态地合影留念。

我几乎忘记了这是一次慕名的造访。夏合勒克庄园的萧条和满园梨树上的丰硕果实,使我误以为这只是一次梨园的体验之旅。在那些并不漫长的时光里,作为一座集政权、族权、宗教权于一体地主庄园,夏合勒克庄园的统治者——十五名"胡加"(即庄园主)早已经烟消云散了。这里曾经是一片权贵云集的庄园群。十五名"胡加"拥有各自用财富和权力建造的华丽园房舍。甚至直到上个世纪的五十年代,大小不一的十四座庄园才被拆除。我们今天踏访的,是这个庄园群唯一一座现存于世的庄园——吐尔逊汗庄园。

吐尔逊号称开明人士,经常来往于印度、巴基斯坦等国经商,后在国外定居。因为吐尔逊汗经常往国外跑,所以把庄园修得精致"洋气"。现在庄园里还完整地保存着一套夏客房,包括了凉厅、藏经房、男客厅、女客厅等。难以想象这些建筑,灯盏,还有书写在桑皮纸上的律法、经典等,虽然经过了岁月的蒙尘,却依然如此完整地呈现着主人昔日的荣华。

一圈走下来,庄园里花木繁盛,有草有树,浓荫处,几近蔽日,桃、杏、梨、桑、樱桃、李子等杂树生花。只是在这个游人稀少的季节里,倒生出了满目的荒凉来。

在南疆,在漫长的黄沙与和田绿洲的交汇处,在时间的巨大洪流中,一座庄园的兴衰荣辱,早已经淡入了历史的风尘。如果说我沉浸在这座庄园满目的荒草和果园之中,不如说我更愿意回到这个炎热的季节里,体会一些寂静的浓荫和无声的草木。甚至说,这些庄园里的花园、客房、水池等曾经华美无比的建筑也不是重要的,只有这荒草和无人看守的梨园里,空空流走的时光,无声无息的坠一落才是摄人魂魄的呢。

那些荒草和昔日的花园里,硕一大的空旷掠走了大地的喘一息,她的生长是如此的缓慢,甚至你无法用了一生的等待,去面对一次不期的相遇。远方,永远是无法确定的。远方,永远只是你的下一次。永远无法重复和抵达的地方,才是远方。所以我们太多的宿命中,才有了对远方永不枯竭的追慕和向往。

尽管夏合勒克庄园仅仅距离墨玉县城十六公里,在我的经验中,她依然是我偏远的远方,偏远得让我没有办法在自己的旅行中真实地找到她。不管怎么说,我都愿意回到这样的远方和乡野里来,这座名叫夏合勒克的吐尔逊的庄园。这么遥远和荒僻的沙壤上,我需要的不是一座庄园,而是这荒野里的沉寂,和无声无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