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蚕事经典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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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伊始,泛青的桑树条刚绽出嫩芽苞,农家人就忙起了春播。而在二姑家,还多了一项农事:给桑树松土、施肥、剪枝。江南之地,吴越人家,采桑养蚕是历久盛传的收入来源。如此的预备工作,是现今还秉行于养蚕卖茧的溧阳农家所必行的活儿。

蚕事经典散文

小时候,因常常到二姑家混吃混住,对二姑持弄蚕桑的流程耳熟能详。时值春季,待到地头的桑树窜枝长叶时,砧板,切刀,小萝筛,大竹簸和塑料薄膜,一应装备,统统置于太阳下曝晒。去冬的干稻草和芝麻杆,也晒得干干的,堆在堂屋的转角处。如此收拾停当后,二姑去公社集镇上领蚕纸。带回来的一张牛皮纸上,密密麻麻的趴着小黑点,它们紧挨着,簇成了一个大圆点。二姑神秘地说,这是蚕蛾下的仔儿,蚕种。在一处干净的房间内,于一张无尘的条桌上的几个消了毒的竹箕里,放入宝贝似的蚕宝宝。十天左右,小黑点蠕蠕而动。蚕宝宝醒了,该上吃食了。

二姑家的村子周围,水网密布、土地肥沃。田间地垄,每家每户所植的桑树,到了枝繁叶茂之时,那绿得乌亮的桑叶成块成片,葱郁得密不透风。二姑是个急性子,干农活却是个细致的女人。待将桑叶采回家来后,她先将嫩桑切成丝条,匀铺在竹筛里,再柔软的芦苇花帚子,逐一把小黑点轻扫上去。

要不了几日, 阳光正好之时,已慢慢长大一点的蚕宝宝们昂起小脑袋,像一群小蚁虫,左摇右晃,爬上爬下。一找着下口的桑叶条,便旁若无人地啃食起来。蚕宝宝胃口虽小,但特能吃。白天喂,夜里也打尖,至少得添两、三次桑叶。

采桑、洗叶、切丝和分簸,二姑围着蚕宝宝转,奔进奔出,完全没了日夜。一波波添叶助长的更替中,蚕宝宝,由小黑点,吃成了头戴黑冠的小节虫。黄白黄白的小身子,围着桑叶,蠕爬着,或直行,或转圈。一阵沙沙响,波浪一样,忽而左,忽而右,嘈嘈切切错杂弹。沙沙声过处,桑叶已面目全非,有的呈小月牙,有的已秒变一块块碎片或一根根细筋筋。在疑似春雨的清响中,一墙之隔的我,揣想着它们风卷残云的憨态——像一群散漫的小兵,边蚕食边挺进,向前,向前进。

月光漫过屋檐,天地间慢慢寂静下来。蚕宝宝睡了,我也困得睡着了。而此时的二姑,定是还未上床。她得不时去看看蚕宝宝,思量着哪一眠,摘什么叶,切成啥样,喂食的相隔时差,一应细枝末节都有讲究,不得马虎。

二姑除了陪着姑夫,双双忙于田间农活外,还得烧饭洗衣;还得忙中偷闲,抽空照料蚕宝宝。其中的操心与辛苦,明眼人一看便知。于是,姑夫也挤出时间,剪桑条,摘桑叶,但独唯不敢捡蚕和分蚕。姑夫有些难为情地表示,他一直害怕碰这肉乎乎的蠕动物。如我恰巧在二姑家时,也少不了和表弟妹们一起,提篮背篓地去帮忙,却又常常落得个忙中添乱!

姑夫变着法子诱唤我们小孩干活。在一颗糖,一把脆花生,一块炒米糕的引诱下,我便放下手中的铅笔和作业簿,跟着他屁股后面,去桑地里采桑叶,心甘情愿地做了他的虾兵虾将。姑夫的行为,常常遭到二姑的指责,说我的学习成绩如下降了,姑夫别想活命!

养蚕季节,放学后的我常常不回家,而是径直往二姑家跑。在二姑的命令声中写完作业,我和表弟妹们就溜到蚕室去,打打下手。其实真正的目的,乃是看蚕宝宝长得哪样了。

蚕室外,一条旧被单充当门帘。在光线暗淡的蚕室里,因桑宝宝食量剧增,它们排出的.蚕沙(即便便)也日益增多。捡蚕,顺移,由一个竹簸翻到另一竹簸里,我们忙得不亦乐乎。不是姑夫叫吃饭,我们都忘记了时间。姑夫遥遥地站着,怯怯地不敢进来。一切蠕动的小生物他都怕,枉然了五大三粗的男子汉身板。但他从不阻拦和剥夺我和表弟妹们与蚕亲近的机缘。

从黑墨,灰褐,到青白和奶黄……小不点的肉身加速蜕变。色变着,成长着,不断地刷新着生长的记录。吃一波叶,睡一回觉,脱一次皮,蚕宝宝又长些,身子又圆些。四次脱皮,四次小眠,时进六月,蚕宝宝,奶黄透亮,就是熟了。

蚕上山,最是郑重其事,也深得无事忙的我们欢喜。姑夫请来村中老者帮忙一起打草龙。由铡刀切成一尺短茬的稻草秆,并排整齐铺置于一根稻草绳索上。而后,将另一条稻草绳索拉直置于上方,两根草绳头尾相接、拉直。老者脚踩上面,姑夫用铁龙钩扣住两草绳一端,呼啦啦地摇转铁龙钩,草茬随扭紧的两绳匀散成圈,成张牙舞爪状。老者渐渐移步向另一端,待草茬如刺猬尖般立着形成圆柱状,贴着老者脚板旋转至另一头时,老者便立刻拽起拉紧,待摇铁龙钩的姑夫再摇转两下后,一条满身立着稻草秆的三四米左右的草龙便成型。

起熟蚕上草龙时,我和表弟妹们洗净双手,围在忙碌着的二姑身旁,相继捻起一只,好奇地翻转着,于亮光下照一照它的肉身。一只只通体透亮的蚕宝宝,在我们轻捉,分辨,轻放之下,便被移居到了稻草龙上。我们腿站酸了,汗水顺着鼻翼往下掉。即使二姑心痛地招呼我们去息息,我们这帮屁孩子们却仍然乐此不疲,悠哉乐哉地不愿散场。

蚕宝宝集体上了山。闭门,开窗,万事俱备,只待绣茧。约莫一周,真正的奇迹就出现了。一片灼目的白,堆堆累累,绣满条条草龙。

雪白的茧就是辛苦钱。姑夫挑起蚕茧,两脚生风,喜滋滋地卖到收茧站。勤能济贫。采桑饲蚕的种种劳苦,化作了二姑一家子安安妥妥的祥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