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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父亲学打铁的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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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当看到电视剧或电影里炉火熊熊,铁匠拿着铁锤精细打制工具的身影,就不由地想起了父亲当年开铁炉打铁的事情。

跟着父亲学打铁的散文

父亲没有专门学过一门技术,但是,他心灵手巧,看一下他就能做出来。父亲会钣金工艺,比如:打火桶子、锅盖,家里手头用的檫子、土豆刀、火铲子、火钩子、簸箕,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在父亲的眼里废物都是宝,捡到一块、一根材料,就能琢磨地做成一种工具、用品来。部队打靶不要的弹壳,他截去上边的口,卷了边,铆上把子就是汆壶;把竹筐的竹条用热水浸泡压平刮干净,做的蒸饭屉子轻巧又结实;铁锹用烂只剩下铁裤子,他就把多余的裁掉,再把钢筋烧红拈出梢子弯成叉子样焊在铁裤子上,就是一把场面用的叉子;捡到半截锯床上的锯条,他细磨成了一把刀,可以剃头;妈妈的剪刀钝了,他能磨得锋利无比;理发用的推子,经他在玻璃上磨完上点油,可用三年五载的。

父亲身体也不强壮,走路也不矫健,甚至还有点驼背,但是他善用自己的脑子与生活抗争。不知为什么他竟然和铁打了一辈子交道。按照他的身体和经历是不具备打铁的能力,因为他没有专门学这门手艺,这门手艺除了技术外,还需要强壮的体力。俗话说:打铁,撑船、磨豆腐是三样苦活,可是,他就是打了,而且打得像模像样的。

父亲的大兄哥也就是我的大舅,是山西老家远近闻名的铁匠,是旧社会我的姥爷供养专门学的手艺,好让大舅能够一生有一技之长能够安身立命。父亲只是探亲时在红炉上观看过,他肯定没有想过会在流落到内蒙古后也当起了铁匠。

我那时还小,大概也就五六岁,窗台下的红炉烧起来的焦炭火焰是蓝色的,远远的炙烤得睁不开眼睛,炉子上是一块盖火,盖火是一块巴掌大的烂瓮片子。炉火被烧得通红,风箱一刻也不停地拉着煽着。抡起的大锤打在通红的钢钎上,钢钎下面是一块铁砧子,钢钎子上下翻转着,大锤每打下去一次,我的心就被震得跳一次。父亲充当着师傅,右手用小锤子引导着,左手翻转着钢钎,快成型时父亲仔细地用小锤子钢出刃部,然后再一次把钢钎插进炉膛,待烧得红里透白时抽出来慢慢地一点一点放进水里淬火。淬火是一项技术,烧得太白,钢钎脆性容易绊了刃部,烧得欠火刃部软容易卷刃。刃部不能留得太长也不能留得太短,长容易断掉,短了刃子钝不出活。

从此,我们家成了半个铁匠铺,父亲成了半个铁匠。每天晚上院子里灯火通明聚了很多人,有的是修理生产队马车上的零件,有的是修理马嚼子马笼头,有的是做一个火钩子、火柱、门挂子,有的是看热闹抽烟喝水。

不知为什么院子里的红炉慢慢地冷清了,没有人来到院子里钢钎子了,也没有人来院子里看热闹了。据说是其他人也学会了这项手艺,不需要父亲当师傅了;也有人说东达山的石头采完了,其它山上的石头因品质不好没有人收购了。

在没有石头可打的时候,父亲去了肥料场打工赚钱。几个月后,父亲离开了肥料场,重操旧业,在我们家的南面立起了红炉,我不知道父亲从哪里筹备了旧铁砧子、旧火钳子、焦炭、火盖以及钢筋、角钢、扁钢等工具和材料,把家里的风箱都搬了出来。我就是父亲的徒弟,负责拉风箱煽火,铁件烧红了我们父子俩就轮番锻打。因没有那么粗的料做,只能用普通的手锤。我用的锤头是12磅的,18磅的我拿不动。打锤时要求单腿跪地,保持一个姿势,这样每一下都能打到同一个位置。一开始我的锤头老是向右偏,铁件也被打成斜的.,慢慢的我就就能保持垂直落下了。

那时我毕竟年龄小,打一会儿就上气不接下气了,手被震得发麻,起了不少大泡。傍晚,一车倌拿来马嚼子、马笼头上的铁链子、马掌子让父亲看样品模仿。马嚼子、马掌子很快就被父亲模仿打制出来,像模像样的,就是铁链子的接口接不上,父亲就用铜丝熔化溜缝给接上了。这个接铁接钢的技术,后来在大舅的指导下父亲也学会了,就是把要接的部分烧到发白快要化了时,放到砧子上只打一锤,不能打第二锤,再一次放回炉膛烧到发白放到砧子上才可连续锻打,还有就是溜过铜的炉膛是接不住铁的,要想接铁必须挑了炉膛从新起火才能接住铁。

过了一年,大舅在母亲和父亲的邀请下来到包头,包头对大舅来说也不是一个陌生的地方,1960年曾经在包头的财神庙做过铁匠,他这次来的主要目的是他高超的铁匠技术打动了村里的干部。大舅因此在村子里落了户,在院子南的一间没有房顶的凉房里垒起了红炉。

大舅把我当做了他真正的徒弟,因为我已经跟父亲学过徒,已经有一些基本功,不用训练就能直接上手。大舅的小锤子打到哪里,我的锤子就打到哪里,节奏分明,大舅可能嫌我劲小边打边命令我:“用劲!用劲!”当铁件冷了放回炉膛,大舅和我说:“烧红的铁不能等,一口气就要打冷,这就叫烧红打黑。锤子大小不一样,打出来的铁硬度就不一样俗话说:打到的铁和到的面,像你的小锤子不能打刀具,打出来的刀具不硬。”大舅打制马掌、马嚼子、铁链子就像表演一样,铁料在砧子上上下左右翻滚,打、弯、撬,在大舅的手里就像软面一样,村里的人看得啧啧称赞。

那一天,我和大舅打制了一批锄板。买的锄板是铁板裁剪弯个裤子,锄体浑身一样的厚度,而打制的锄板中间厚边上薄,更重要的核心工艺是“摊生”,所谓摊生就是将打制好的锄板放到炉火上,放上打碎的生铁颗粒——生铁颗粒是把磨秃不能用的犁铧打碎成筷头子那么大的颗粒,和锄板一起烧热,因为生铁熔点低,熔化的生铁水均匀的流淌在锄板上,形成一层生铁保护层,等锄板冷却了再用小锤子均匀的锻打一次,叫“冷锻”,经过这样处理后,锄板通体反光,侧看有像蜂窝一样的暗纹,锄地时锄头遇到湿黏土也不沾,不仅耐用,而且越用越锋利。

打制刀具刃具能检验铁匠技术水平的高低。在大舅的指引下,我和父亲做了大舅的徒弟,三把锤子下去,就看到材料一节一节延伸变成毛坯,把毛坯和刃子的材料一起烧成了白色,夹出来只要一锤就使两块材料粘贴在一起,然后再一次烧成白色锻打,一会用锤子的圆面,一会用竖面,然后裁剪掉多余的部分,成型,烧红淬火,等冷了用丰钢铲子铲平,粗细锉锉出刃子,再用粗细磨石磨锋利。父亲专门给母亲打制了一把菜刀、一把剪刀、一把剪窗花的小剪刀。这把菜刀用了近40年,不知用这把菜刀切了多少菜、切了多少肉、剁了多少骨头;这把剪刀,母亲不知给家里人给村子里的人裁剪过多少衣服;这把剪窗花的剪刀,母亲不知剪了多少窗花,过年时贴在窗户上,特别喜庆,给我的童年增添了无尽的快乐。

大舅在我们家的日子,还打制了屠刀、镰刀、剪羊毛的大剪刀、锄头、锄勾、薅锄子、挖野菜的小铲子,父亲都拿到邻村去卖了换了不少钱。后来,大舅回到了山西老家,一直到去世再没有来过包头。

随着技术的进步,铁匠这门手艺逐渐萎缩了,父亲也逐渐老了,他再也没有打铁的力量了。剩下的铁砧子,在院子里闲置了很长时间,身上长出了斑斑红锈,后来被妈妈卖掉了;剩下的大锤小锤,母亲舍不得卖掉,在凉房里闲着,后来不小心给弄丢了;有一把圆口火钳,被我特意收留了,静静地等待它老去。

大舅去世了,带着他高超绝妙的铁匠技术;父亲去世了,带着他钢铁一样的韧性。我经常在梦里看到大舅和父亲打铁的身影,耳边恍惚响起了那铿锵有力的打铁声音,眼前闪烁出耀眼夺目的火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