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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时光中走过的老人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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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她“头七”的日子。

从时光中走过的老人散文

在家乡的风俗里,过世人的灵魂会在“头七”这天晚上最后一次回到家里,看看亲人,并在家里留下回来过的印痕。

今天夜里的她会回到大儿子的家里,二儿子的家里,会去两个女儿的家中看看,会去因在外地工作而无法回来参加葬礼的孙子家中看看吗?

是不是灵魂真的可以飞翔?记得在小说中看到过灵魂飞翔的描写,据说灵魂可以去从没有去过的地方,所有的路程全凭着对亲人的感觉。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灵魂飞离地面,悬浮在空中向着昏沉的大地寻找——一片鸿蒙,那么多的人都不见了,所有的灯光也都不见。她竭力寻找,寻找着亲人的讯息,不是气味,不是温度,不是长相和声音,不是举止和行动。是什么呢?是对亲人的感觉,在那个方向,传来了心跳的声音,这声音多么熟悉,曾在怀中抱过,曾在深夜欣喜地聆听过。就朝着这个方向去吧?果真,在那灯下,看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亲人!

她最想念的小儿子就是在她过世的前一天晚上远在嘉庆听到了响亮的捶门声,打开后空无一人!那时候,她的灵魂是不是倚门流泪,是不是用目光细细抚摸了孩子的脸庞和每一根头发?

她是一个善良隐忍的老人,像许多的父母一样,不愿给孩子添麻烦,女儿接她,她不愿去,她说城里人早晨爱睡懒觉,她起得早怕打扰人家。儿媳要晚上来陪她,她不同意,说晚上自己没什么事,家里还有牲口什么的缺人照料可不行。所以,虽然她老了,腿脚不方便,但仍旧一个人生活在农村的一条小街道上。

她的小屋的门廊下放着张沙发,每天大多数时间她就坐在那里。过往的行人多是很熟悉的,所以高一声低一声的打着招呼,也有年龄相仿的老姐妹,常常一起坐半天,聊着张家长李家短,唏嘘感叹着人家的命运,等到黄昏来临,老姐妹起身,她也起身做晚饭——一天的时光流逝,但心头体会着对日子的心满意足。

帮她拎水帮她去池塘清洗衣服的是邻居中一个傻大姑,智商上略显不足,却热心得很。她看傻大姑给她帮忙,心里过意不去常常给些报酬,她常说:“过去皇上也不用半智之人,我不能欺负人家。”

善良而隐忍,不需要外界的尺度,良心就是行事的标准。她和她一样的那一辈人就是这样地生活着,也许他们从来没有走出过故乡,生活的广度没有突破过方圆百里,但是他们生活的根却扎得很深,深到我们肉眼看不到的大地深处。

听说她的寿衣很特殊,衣袖一直盖到手,在手的前头还必须有一截红色的袖子。这是她特意交代的。因为以前她是接生婆,她说接生婆的手是一双血手,死后阎王会剁了血手的,所以前面用红袖子遮挡,这样剁掉的就是袖子而不是手了。我很不解:接生是善事,怎么可能被剁手呢?应该嘉奖才对的啊。仔细一想,可能是由于医疗水平低,接生婆的技术完全是口耳相传,在实际操作中掌握的,因而接生的成功率可能不高,所以这些接生婆的内心才会产生这种负罪感和恐慌感吧。

村庄里那么多我们的长辈她的晚辈们,我分不清哪些人是她用双手托着来到这个世界的,也许他们自己也不清楚或不记得了,但是有什么要紧呢?那时候的她是什么样子呢?干净清爽,办事利索,是梳着发髻还是齐耳的短发?不管是黑夜还是白天,听到召唤马上准备行头出发。那时候对她来说,婴儿的第一声啼哭该是最美妙的音乐了吧!

去庙里时我会在菩萨面前静立,每次看到送子观音时我的头脑中都会浮现她的.样子——一个将孩子送到人间,一个在人间用双手迎接孩子,都是那么圣洁。

从我认识她的时候开始,她已经不是一位接生婆了,而是成为了一位媒婆。

有时我从她的门前走过,会大声地和她打招呼,她总是极为热情地回应,那时我会想象她提亲的样子,肯定不会是戏曲中插着红花点着黑痣的样子,不过行动上多少怕有些小心,语言上多少会有些夸张吧。她一生中撮合了多少婚姻估计她自己也没有算过吧。那时候的说媒就是凭借着一趟趟跑,一次次说,很多的细节问题都是通过媒婆来解决的。哪像现在,说媒多简单,觉得双方条件差不多让对方互留一个号码就成。况且还有各种形式的婚介所甚至是万人相亲大会——架势上哪里是她那些原始媒婆能想象到的!

只不过我还是很向往那种原始的感觉,对方的影像首先通过语言的描述存于脑中,然后对方的信息会逐渐增多,于是有了淡淡的期待和静静的等候。第一次相见会不会还有一点喜悦和害羞(遇上离谱的媒婆说不定看到对方的样子会受到惊吓呢),然后是传统的看家等等仪式的完成,每一个步骤都离不开媒婆的健腿和巧嘴。

她和她一样的人就是这样在故乡的大地上奔走,去连接着陌生的青年直到成全一桩桩美满的婚姻。

在她的葬礼上,亲人很自然会讨论到她身后的事情,比如“头七”和“五七”,从传统来看这是在亲人逝去后的一种纪念方式。其中最重要的是“五七”,这一天主要是为逝去的人安排生活物资的事,叫“烧库”。“库”就是用麻秸和彩纸扎成的各种生活用品,包括房子,院落和各种生活用品。现在还包括各种电器,车子甚至银行的存折。这个仪式首先需要“迁库”,农村里有专门替人家办理丧事的队伍,其中包括“迁匠”(不知道这种人专门名称叫什么,我们当地这么就是叫,我认为大约是取“将房产从人间迁到阴间”的意思,所以就写作“迁匠”吧)。迁匠主要是用麻秸和彩纸搭糊房子,包括写画。其中一些很细小的物件,比如衣服之类的就需要亲人们来剪和粘。但是亲人们一般不会,所以会找当地的老人来帮忙剪,剪好了由亲人来粘贴以寄托哀思。她很擅长剪这些小细件,所以但凡要“迁库”的人家都会喊她去帮忙。

可是问题是为她“迁库”时谁来给她剪这些小的物件呢?大家说:“买吧,现在只要有钱什么都可以买到的。”只是不知道买的衣服是不是合她的心意?没有沾上亲人泪水和气息的衣物能不能慰藉她的思念之情?

我摇了摇头,摇走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都什么时代了,谁还会相信那些老黄历!谁还会在乎这些老旧的习俗。时代在发展,总有一些东西会逝去,就像这些老人,他们离开了会带走一个村庄的部分记忆,会带走这些时光中积淀的一些情怀。

再次从她的门前走过,门锁着,门口的旧沙发越发苍老,下次回来旧沙发还会在吗?门前她照料的一簇花开得正美呢!